清圓赧然,“又來貧嘴!恐怕拿出身說事的也不少,我在他們眼裡,到底高攀了你。”
他聽了略一沉默,複高深笑了笑,“你放心,這事我有成算,早晚會替你正名的。再說門第出身,我官居二品,犯不上靠聯姻替自己找靠山。要是真有那心思,皇親國戚家有的是貴女,娶個媳婦還不容易!”
清圓聽來覺得有理,不過這個問題也曾讓她百思不得其解,“是啊,為什麼你不去求娶那些貴女呢?”
沈潤想了想,“因為李家的姑娘不好看,沒有一個比你美。”
清圓斜著眼打量他,“不是沒人願意嫁給你麼?”
實話總是叫人下不來台,他訕笑道:“咱們這些人都是為聖人出生入死的,說得好聽是新貴,說得不好聽是鷹犬爪牙,今日不知明日事,多少鳥儘弓藏的例子在前頭擺著,好出身的女孩兒不敢嫁給我。我呢,也有我的骨氣,明知彆人沒意思,何必拿熱臉貼冷屁股。她們不嫁,自然有比她們好千倍萬倍的嫁給我,我堂堂男子漢,還能被尿憋死麼……”說完便挨了清圓的打。
她紅著臉,“尿什麼尿……你這人……”
他忙賠笑,“我失言了,對不住、對不住。”
清圓歎息,“卻也不能怪人家,人家安樂慣了,哪個願意陪你風裡來浪裡去……”慘然看了看他,“也隻有我了。”遺憾的目光,換來沈潤一頓纏綿的親吻。
不過這樣的門戶,確實到年三十也不得消停。下半晌派出去巡視孤獨園的管事進來回話,說夫人預備的米糧煤炭,及衣裳棉被都已經分發到了夥房和老幼手中,“那些人都衝幽州方向磕頭,叩謝老爺和夫人的恩德。小的順帶也打聽了,往年到了這個時令,街頭倒臥沒有二十也有十八,今年可好,竟是一個也沒有。就如夫人說的,老幼有歸,吃得飽穿得暖,還有郎中坐堂替他們瞧病,百姓一徑稱道聖人仁政,昨兒還上承天門外磕頭謝恩了呢。”
清圓端端坐在廳上頷首,“這就好,隻要百姓對聖人感恩戴德,那咱們所做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你回頭給賬房傳個話,讓他預備起來,年後的用度造個冊子給我。開了春衣裳要換,春天疫病又多,那些尋常的藥材要預備起來,該采買的命人采買,彆到要用的時候短缺了誤事。”
管事的應了個是,“夫人放心,小的這就傳話去。”
他待要走,清圓讓等等,笑眯眯說:“今年大家忙了整年,府裡上下一心,我和老爺很是感激。年下除月例銀子外,戍守的班直每人賞五兩,掌事的賞二兩,底下丫頭小廝並粗使每人賞一兩,全當咱們給的利市,讓大家好好過個年吧。”
管事的一聽眉花眼笑,“多謝老爺夫人恩賞,老爺夫人新禧,來年得個大胖少爺。”
下人們沒讀過書,願望也是最實際的,沈潤坐在一旁笑了,清圓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點頭道:“去吧。”
待人一走,她才輕輕抱怨,“你怎麼單坐著,也不說話?”
沈潤如今是樂得逍遙,“夫人辦事,我沒有不放心的。橫豎一切夫人做主,不必問我。”
清圓才明白,原來祖父兩袖清風諸事不問,不是沒有道理的,沈潤還沒上年紀呢,不是已然如此了嗎。
唉,女人生來操勞,她無奈地笑,好在他懂得在炭盆裡給她烘紅薯。仔細拿炭火蓋著,等她辦完事,紅薯差不多熟了,他就蹲在那裡,舉著火筷子把紅薯挖出來,然後顧不得燙,替她剝了皮送過來,手上弄得漆黑,不小心摸了鼻子,活像煤山裡挖煤的長工。
她舉起手絹,笑著替他擦了臉,感慨這紅薯真甜,兩個人對坐著,一口紅薯一口茶,一個下去竟吃得半飽了。
門上又有人進來,站在門前斜照的光帶裡,向上回稟莊子和職田的收成。清圓打開賬冊過目,賬麵上的出入她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些人拖到這個時辰進來回事,不過是瞧準了時間匆促,等著主母看走眼罷了。
她合上賬冊,垂眼道:“穀種這項錯了,賬房裡登入的不是這個數,拿回去,對準了再來。還有,下年這兩處收成臘月二十八報進來,也好騰出時間對賬,沒的年下倉促,不留神錯漏了。”
她說話向來留一線,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拉臉。所以明知下人糊弄,仍說“不留神”,到底這麼大的家業,單靠主子派頭不成事。你就算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沒法子事事親力親為,還是要這些人替你打下手的。
領教過主母厲害的下人,再也不敢在她跟前抖機靈了,賬冊去了又來,這回條條清晰,糊塗賬也弄明了,這時就可以封賬收官,踏實過年了。
兄弟妯娌對坐著,互相斟酒互道新禧,酒過三巡聽見外麵響起爆竹的聲響,下人們扛著巨大的煙火在空地上燃放。幽州多勳貴,各家離得都不算太遠,於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站在門前看,幽幽的夜被各色禮花填滿了,連那天頂都是湛藍的。若天上有人,一定會讚歎,好一個熱鬨的煙火人間吧!
沈潤呢,奇思妙想花在了一些小細節上。守歲的時候要給壓歲錢,他們家沒有孩子,他就拿她當孩子。事先命人做了指甲蓋大小的金元寶,一個個鑽了孔,拿線穿起來,給她掛在脖子上,然後向她拱手,“ 願娘子青春常在,多福多壽。”
清圓呆呆的,隻覺渾身金光閃閃,簡直像鄉下的土財主。可他卻不這麼認為,在他眼裡她戴金比戴銀好看,渾身掛滿金子,不但皮膚變得更光潔了,連眼波也分外柔軟。
第二日去給祖父祖母拜年,清圓從罩衣下扯出這條元寶項鏈給祖母看,苦著臉說:“我以前不知道,他是個這麼俗氣的人。”
芳純挖出一根一模一樣的來,兀自盤弄著,“我倒覺得很好看。”
祖母隻是笑,見他們各自安好就放心了。難得家裡人齊全,必要張羅好吃喝,一上午全在忙這個。到中晌不見老太爺和沈潤兄弟,叫人來一問,據說往門前小河裡釣魚去了。
“這老頭子可是瘋了,大年初一釣什麼魚!”
老太太嘀嘀咕咕抱怨,正要打發人去叫,見一個管事的婆子急匆匆從門上進來,邊跑邊喊大姑娘。
老太太不悅,“大節下,毛腳雞似的做什麼!”
婆子噯了聲,“老夫人,不好了,外頭來了兩位軍爺,說姚家母女在牢裡上吊,死了一個,另一個隻會喘氣,不會睜眼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