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娓娓道來:“據傳啊,咱們這裡曾是古時天裂處,洪水倒瀉,女媧曾在此補天,補天石的一滴熔石落在山上,留下了一道小小的天裂。所幸那滴熔石雖不在其位,卻也幻化出了靈識,在山中發揮神力,封住了天裂,保佑此方百姓不受洪水危害。所以咱們這裡敬神的傳統由來已久,此處少說有百十座廟宇,成眾的信徒也有五六群,從我記事起,鼻子裡就都是檀香味兒。祭神大典,就是在每隔三年的黃道之日,各家信徒同祭。”
封如故抿一口此地特產的菊花酒:“各家各信各神,卻在同一天祭祀,也不怕打起來?”
青霓說:“那是千年傳下來的祭神之日,怎能輕易修改呢?各家信徒會事先在城中劃定地點,各不相擾。對外來之客來說,那夜可熱鬨得緊呢,東街有儺禮,西道有巫舞,南城有焚香祭石,北市有城隍出遊,繞城一圈,能見遍奇景,有趣得很。”
封如故還是最在意:“那香火最鼎盛的是哪一家?那位古老的補天石神?”
“那倒不是。”青霓抿唇一笑,“石神是隻有老人才拜的。現如今城中香火最盛、最熱鬨的在城中處,祭的是一名十幾年前曾降臨城中的仙君,他祛除疫魔,救了半座城的百姓性命,那仙君名為‘弗言’,俗家姓常。”
封如故含在嘴裡的一口酒全數噴出。
如一愕然回首。
被青霓這一說,封如故才想起來。
這個地方,他好像確是來過。
他在風陵山中呆得太久,十二三年前的事情於他而言有如前世,他隻記得,他帶著他家小紅塵來此地,根本不是為了什麼除魔,是為看燈。
封如故哪記得自己在何時何地除過什麼疫魔,他遇到那些為禍的魔,不過拿劍殺了便是。
他隻記得那夏日裡滿街的仙音燭、走馬燈,真是好看。
如一回首,望著小軒窗外的城,目光有些不一樣了。
他小時候不記地名,隻知道義父去哪,他便去哪。
義父說帶他來一個好地方看燈,卻有人擾他們看燈,義父便砍了來人,拿絹擦了血劍,再牽著他的手去了燈市。
義父說,“篝燈紙馬玉堂前,竟把章台故事傳”。
他又說,許多人一生的故事,就濃縮在這小小的走馬燈裡,就像他在道門浮沉一生的師父,到頭來,也是說書先生口中的一段傳奇。
如一記得,在熱氣兒的熏托下,少年的臉紅亮亮的,看著燈中的故事,眼中閃爍的薄光極其生動。
而如一越過不斷輪轉的燈,看著向來張揚的少年神情溫柔下來的樣子,也看得發了呆。
青霓見二人反應奇特,不禁訝異:“……如何了?是奴家哪句話不對?”
封如故倒是調整得快,取出手帕抹桌,一臉歉意:“沒有沒有,隻是‘弗言’這名號聽來好笑,聽起來像是‘敷衍’。”
青霓掩口笑了:“公子說話真有趣。那仙君可是個漂亮人物,而且有除滅疫魔之功,城中人從他這處求姻緣,求避疫,可靈了呢。”
封如故低頭擦桌,哭笑不得。
當時,他因為滿城閉戶、原定的十五燈會不開,實在氣不過,便找到那疫魔的所在,一劍殺了,斷了疫病源頭,提疫魔頭顱,問燈會可否按時開啟。
有城民感激不儘,來問他名號,說要善加供奉,以報恩德。
封如故冒領師兄名義下山,看大家反應,直覺自己這回做得有些大,自己又帶著孩子,怕引來不該引來的麻煩,便在眾人問及仙君名諱時道:“不能說,不能說。俗家姓常而已。”
結果,傳來傳去,居然傳成了“弗言”仙君。
由此可見,民眾美化心中神明的功力可真是一流。
論神也隻是一段插曲,青霓又與封如故探討起曲譜來,直至天色擦黑,青霓才戀戀不舍地掩門離去,恰遇見了從隔壁廂房抱琴而出的綠芯。
綠芯向來愛挑逗小客人,非惹得對方麵紅耳赤不可,這也是隔壁那位封公子特意囑咐過要點給兩個年輕後生的琴女,顯然是有意戲弄他這兩位寶貝徒弟。
但此時,綠芯滿麵紅暈,偷笑不止,叫青霓很是詫異。
她問:“小芯兒,你怎麼啦。”
綠芯搖搖頭,指了指剛合上的廂房門扉,與青霓貼麵耳語起來。
門內,見那琴女走了,羅浮春舒了一口氣,說:“師弟,你方才與她說了什麼?她後半程真是安靜。”
桑落久和如一一樣站在窗邊,向外眺望:“我說,你若是再多看我師兄,我會生氣的。”
羅浮春拍了一下掌:“哈,還是師弟聰明,難怪她後來一直看你,定然是喜歡你,不舍得叫你生氣。”
桑落久憐愛地看他一眼,又將目光轉至窗外,小聲嘀咕了一聲:“……奇怪。”
與他一牆之隔的如一,和桑落久確定了同一件事。
他在紙上寫:“城中沒有魔氣。方圓五十裡亦無。”
和如一幼年時的遭遇不同,此處沒有冒名頂替的假神,也沒有魔氛,反倒布滿清聖之氣。
雖然不能保證是不是有魔修在刻意隱藏氣息,或是那魔物暫時不在此地,但就目前狀況看來,此地完全是太平盛世之景。
封如故撐著頭,籲出一口竹霧,閒閒道:“明日我們再去拜訪受害之人。今夜,先去城裡逛一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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