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搖頭。
若是這廟有邪,他在清秋館裡就該察覺。
且親身入廟後,如一覺得,廟裡還當真存有幾分清氣,處在其中,叫人心安不已。
最後,他們去了“弗言仙君”的廟宇參拜。
此處年青人甚多,且女眷數量遠超旁廟,像前堆滿了鮮果鮮花,就連神像也是清貴的白玉像。
玉像雕得居然與本尊有七分肖似,儒氣秀雅,仗劍淩風,姿如雲中碧影,目如秋水澄凝,一看就是巧匠鑄就。
在彆處神廟,如一都是躬身輕拜,以全禮數,到了此處,卻是雙膝著上蒲團,誠心跪拜。
封如故照例不很專心。
立在巨大的玉身神像之下,封如故合攏扇子,插在腰間,左看右看,還不時抽一抽鼻子。
一名年輕的小廟祝剛受完一禮,正要往後堂走去,便被封如故叫住了。
他說:“這位小哥,受累問一句,這廟日前可曾翻修過?”
年輕的小廟祝累了一天,看他麵生,想必是外來客,這問題又問得古怪,就答得很是敷衍:“是,翻修過。”
“是大修。”封如故卻道,“神像被打破過,是嗎。”
小廟祝略有吃驚:“你怎麼……”
封如故用拇指輕刮過鼻尖上的小痣:“門軸門扇都是新換的,清漆和鬆香味道很重,玉質上沒有太多熏斑,還有……”
封如故俯身,在龕底死角處拾起一小塊剝落的玉製的小拇指。
此處目之難及,而且處在夾縫,笤帚難及,也難怪會被遺漏。
小廟祝吃了一驚。
當初神像破碎,是他負責打掃碎片的。
若是這被主廟之人瞧到,責怪自己打掃不力,這月怕是要拿不到月錢了。
他急急接過玉指,藏在懷裡,壓低聲音說了聲“多謝”。
封如故饒有興趣道:“為什麼有人來砸神像?”
小廟祝隻想把這兩個知道了自己工作差錯的人趕緊打發走:“誰知道呢?那就是個瘋子,三四個月前突然闖入廟中,砸了神像便跑。我們追將出去,本想揍他一頓,結果那竟是個魔道,被一個路過的道長識破身份,給打死了。我們原本打算再建一座仙君廟,玉像都打造好了,誰想到這尊會被打碎,隻好將那尊新玉像供在這廟裡,新廟也隻好停工,真是晦氣。”
封如故悠悠地“哦”了一聲,還想再問,就被小廟祝催促著道:“今日參拜要結束了,兩位,請了。”
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小廟祝心有餘悸地叨咕一聲:“真是討厭。”
城隍神喜慶,巫儺之神雖然神秘但卻無害,石神雖有邪名但卻正常無比,就連前些日子來仙君廟裡搗亂的魔道也被打死,得了業報。
這城中無一處邪兆,吉日將臨,卻在此時平白出現了失魂之人,反倒更顯得邪門。
二人一路回了清秋館。
封如故一邊啃著剛才從仙君廟祭台上摸來的梨子,一邊道:“這古城中事,倒是有趣。要人命來祭祀的石神,砸仙君廟的魔道,得了失魂症的人,死掉的寒山寺僧人……看起來毫無關係。”
如一盯著他口中的梨看。
封如故又清脆地咬了一口梨子:“怎麼了?供給我師兄的就是我的。我們兩人向來不分你我。”
如一不著痕跡地歎了一聲,鬆開了纏住他手腕的佛珠。
封如故活動著手腕,又問了他一個古怪的問題:“你看見了幾次?”
但如一聽懂了,並豎起了四根手指。
——在街上,在廟中,他一路總共瞥見了四次同樣的白影。
有一個白影,一直無聲無形地尾隨在他們身後。
隻是對方對自身的靈力把控不足,偶爾會流瀉出來,才會有白影浮現。
在察覺到白影存在後,如一沒有動聲色,甚至沒有刻意釋放靈力去查探它的去向,以免引起它的注意。
這便是封如故今夜四處亂走的目的:有人從他們一進城,便盯上了他們。
確然是有人故意將他們引來水勝古城調查的。
看了如一的答案,封如故小小聲同他咬耳朵:“那白影分明出現過五次。”
“……?”
“買儺麵的小攤前,城隍廟前,石神廟前,仙君廟前,還有我給你描額時。”
如一微怔。
“如一大師果然還是嫩了些。”封如故把扇子往掌心一敲,得意往前走去,“哈,我贏了。”
如一:“……”他並沒想同封如故比這個。
但細細回想後,如一發覺,封如故為他描額時,他確實半分沒留意到那靈力的流瀉,全心都放在他染了胭脂的手指上。
他抬頭觸一觸額頭,卻見走在前頭的封如故回過頭來:“快走啊,鑰匙在你身上呢。”
如一望著封如故的臉。
……胭脂老板說得不錯,那胭脂果真難掉。直到現在,封如故嘴角還有一抹嘗胭脂時殘餘的淡紅,與自己額頭上的四角花,該是同樣的顏色。
不知怎的,如一覺得額頭隱隱發燒,心尖也有點異樣,索性撇開眼去,不再看他,步伐卻朝著他在的方向走去。
在二人並肩向前走去時,一道若有若無的白影立在走廊儘頭,默默注視二人,隨後隨風消逝,化為虛無,仿佛從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