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門徒曾告狀到卅四這裡來,說時叔靜這種教法,是腦子壞了,難不成要把魔道後裔教成那些虛偽又滿身酸腐文人氣的小道士?
對此,時叔靜態度鮮明:“魔道是非要靠說臟話來逞威風不可的嗎?”
在時叔靜還是“時先生”時,他便如此我行我素,自從他成了護法後,參與立了幾條門規,其中他一力主張的一條,便是上至總領,下至門徒,嚴禁在門內汙言穢語。
這當然招致了眾多魔修的不滿。
但因為大家都打不過他,最後,這個規矩還是立了下來。
背地裡,自然沒人遵守這條規矩,但當著時護法的麵,每個人都是恭恭敬敬的。
就算是卅四,也得給時護法三分薄麵,隻得把那個字憋了回去。
卅四拿大拇指抹一抹唇畔,跳過了那句話:“我的意思是,那個唐刀小子明明可以告知不世門門徒被殺一事,何必要靠殺害道門人的性命來提醒?”
時叔靜:“不知道。”
卅四歪頭:“你很少說這三個字。”
時叔靜一針見血地反問:“你這樣盤問,是覺得我是那名唐刀客嗎?”
……卅四還真是懷疑他的。
倒不是因為他多疑,隻是受人之托,看管好不世門,他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
因此,方才甫一照麵,卅四便動用一線靈識,徑直探入了時叔靜的“靈犀”之中。
在與時叔靜閒話時,卅四把他這一月來的記憶翻了個底兒掉。
他的確什麼都沒乾,像一道忘卻前塵、遊曆世間的孤魂,一直在外遊逛,沒去過唐刀殺人事件發生的任何一處地點。
發現對方是完全清白的,卅四又不免為自己對他的懷疑和窺視愧疚起來,抓抓頭發:“我並非此意……”
即使被懷疑,時叔靜神情依舊是淡淡的,似乎沒什麼事情能觸動他的心緒。
但他心中並不多麼平靜。
“靈犀”乃林雪競所創,構思精妙,乃是靈力層層套鎖而成,直接打於靈體之上,難以動搖,他花了足足五年光陰,也沒找到能消除和控製“靈犀”之法。
時至今日,他至多能做到將一段記憶,與之前某月某日、某時某刻的一段記憶交換。
而且就算撐足法力,他也隻能交換半盞茶的時間。
時間一長,就會露出破綻。
因此,他不會接受雲海令召喚,回到不世門總壇,統一交出“靈犀”,供人查驗。
他隻能等著卅四來尋他。
目前看來,一切情況的發展仍如他所料。
卅四自認為是誤會了時叔靜,心裡十分過意不去。
正當此時,時叔靜開了尊口:“或許,那人殺了道門之人,隻是想把雲中君封如故引出山來。”
卅四想到那十六劃“封”字血筆,心中難免沉重。
這沉重,一方麵是源於對門中弟子安危的擔憂,一方麵是源於對故友徒兒的擔憂。
——那唐刀客,從一開始是衝著封如故去的。
他殺了三名道門弟子,將他們的屍體扔在不世門弟子被殺的地方,不是因為不世門中遭逢橫禍、意外被殺的弟子隻有三名,而是因為這三處地點,恰好落在“封”字的筆畫之上。
……卅四接連發出三道雲海令後,仍有十幾名在籍弟子沒有趕回,去向不明,不知是路途遙遠,還是像被殺的弟子一樣,身逢不測?
卅四正煩擾間,聽得時叔靜道:“不過,對不世門來說,這或許是好事。”
卅四挑眉,打算聽一聽時叔靜有何高論。
“雲中君此番對上的是一個對他早有圖謀的強敵。雖不知其目的,但他殺害雲中君未婚妻,並將眾家弟子被殺與他扯上關係,逼他出風陵,我猜想,那人是有意毀傷雲中君在道門中的名譽,讓他在道門中無法立足。我想,若是雲中君到了走投無路那一日,或許,他會來投不世門。”
卅四的表情有些怪異:“讓……如故來不世門?”
“這是一條路,卅總領在不世門中,他來投靠你,也是理所應當。”
“況且,我觀看世情久矣。”時叔靜頓了頓,道,“若說能取代林門主門主之位的,非雲中君莫屬。”
卅四這下是徹底愣住了,回過神來,馬上大笑出聲,一掌拍到他肩上:“你這是什麼異想天開?他在風陵做仙君做得好好的,怎會來不世門?不過是遇到一個圖謀不軌的瘋子罷了,怎會走投無路?”
青年被拍得一個踉蹌,表情依然淡薄:“所以,我覺得很可惜。以他的性情、才能,境遇,本不應留在漸趨腐化的道門,既會帶累風陵,又於他自身有害無益。說到底,不世門才該是他的歸宿。”
卅四知道時叔靜是怎樣一個人,又剛剛解除了他的嫌疑,因此全盤不把他這話當真,推一把他的腦袋,笑嘻嘻道:“真是瘋話。他不會的。”
時叔靜,或者說,韓兢,懷抱著他名為“春風詞筆”的長劍,眼睛輕輕一眨,用誰也聽不到的氣音,自問道:“……他不會嗎?”
作者有話要說: 如故要還人情,小紅塵要破胸前的試情玉,韓師哥謀劃推咕咕上位w
林雪競:我雖然不在,但江湖裡都是我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