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機鋒之間(1 / 2)

() 青年惜字如金道:“我知道。”

即使早見慣了他這副淡淡的樣子, 卅四也難免頭痛。

這人名喚時叔靜, 入不世門前, 在劍川青霜門門下做了三年弟子,有名牒, 過了明路,身家清白。

據他所說,他是受不了劍川三家相爭,看出道門內部蠹蟲橫生, 便轉投了不世門,希望走出一條不同的道來。

他修為不差, 天賦絕倫,隻是性情極其怪異,又自認醜陋,總用一道絳紗覆麵,神神秘秘的。他說話的語氣、看人的眼神, 一應是涼薄淡漠,像是一塊質地上佳, 卻極冷極硬的木頭, 鮮有活氣。

門內弟子不止一次聚眾猜測過, 他大抵是被毀過容的,不然就他露出的上半張臉, 怎麼看都不會是醜人。

不過據卅四觀察,他性情不壞,雖是個少言寡語的悶葫蘆, 但做事勤勉,心術不偏。

入門三年後,時叔靜便成了門內護法,位置與其他幾位護法一樣,僅在自己之下。

但他總喜歡在外麵走跳,常常一去便是三四個月,門中專門代表“有大事發生,速歸”的雲海令也未必叫得動他。

卅四曾問過他,他在外麵做些什麼。

他回答得很像是在敷衍:“觀察世情。”

卅四也曾懷疑過,時叔靜長期流連在外,是做了什麼不妥之事,還重點查看過幾次他的“靈犀”。最終,他發現,此人真如他自己所說,成日裡遊蕩天下,觀察世間各處人情世故。

他像是一雙無情的眼睛,從黑暗裡冷冷看著人間世,將他看到的內容一一記錄下來,並將相當多的外界之事帶回總壇。

一來二去,他倒成了不世門的眼睛與耳朵。

他身上人氣淡薄得近乎於無,若不是卅四身邊就養了一隻醒屍,知道醒屍是什麼樣子的,恐怕會認定時叔靜是一個已死之人。

他唯一帶了點活人氣息的喜好,是收集各類名花異草,帶回總壇,將總壇裝點得花木深深,曲徑幽幽。

久而久之,卅四也就習慣了他的外出不歸和抗命不遵。

隻是這次情況有些嚴重。

他連著發了三道雲海令,說明門中事態很是嚴重,時叔靜卻仍沒有理會。

卅四身為總領,確有必要問上一問。

誰想,麵對卅四的質問,青年神色不改,反詰道:“門內既有如此大事,門主出現了嗎?”

卅四早知道他對林雪競有諸多不滿,並不中他的話術:“是我在問你。”

時叔靜道:“這便是我的答案。門主既然對門內諸事不上心,我也更願先處理私事。這不是抗命,而是上行下效。”

卅四頭更痛了:“門主隱世的緣由,旁人不知,你也不知?他出身不好,法力低微,卻能憑一顆頭腦將不世門發展成萬人之教,不知惹來多少嫉恨。世上正邪兩道,有無數人想要索他性命;隱於幕後,反倒更好控製門內諸人、震懾門外邪祟,一旦現世,光應付想殺他的人,就夠他頭痛的了。”

時叔靜:“那請卅總領也當我隱世了罷。”

卅四熟練地勾住他的肩膀,笑道:“莫說這等賭氣的孩子話啦。”

青年卻冷冷道:“時某不是賭氣。隻是代門內諸弟子言。門主久久不出,隻叫卅總領統領一切,人心始終難穩。……門內已有人主張,由卅總領取門主之位而代之,可對?”

“我絕無此心。”卅四大搖其頭,歎道,“我還指望著他某日神功大成,我好功成身退,帶我家小瘋子周遊列國呢。”

“總領無心,但卻管不住彆人心中怎樣想。門中沒有名正言順的主事之人,長此以往,總會生出各種隱患:抗命、謀私、陽奉陰違。”青年負手,眉頭微微擰著,“若要等著不知何時何地會出現的隱患爆發而出,不如由我來做這個隱患,倒還能引起卅總領的重視一二。”

卅四心知時叔靜說得有理,卻又有自己的一番打算,難免煩悶,擺了擺手,算是放過了他這次的錯誤:“下不為例。”

今日,“時叔靜”已經說了太多的話,喉嚨有些痛。

他垂下眼瞼,取出冰壺,抿一口壺中龍腦茶:“門裡出了何事?”

卅四將門中有人被丁酉所殺之事簡略向他說起,又問時叔靜:“你說,那唐刀客乾出這些事情,究竟圖些什麼?”

卅四自幼時起,便將一腔癡心儘數用在了劍道上,在智計上著實不很擅長。

好在他性子向來不拘,做了多年總領,也養不出什麼架子來,很懂得不恥下問的道理。

時叔靜猜測:“許是為不世門預警。”

“殺道門的人,來為不世門預警?”卅四想不通這裡頭的關竅,“長嘴是做什麼的?長手又是用來做什麼的?不能直接告知我們?這難道不是脫褲子放……”

時叔靜輕輕皺眉,向他唇邊一指。

卅四馬上掩嘴。

不世門會收容年幼的魔修之子,前幾日,荊三釵還送進去了四個小的。

因此,公學自是要設的。

時叔靜還不是護法時,偶爾會去公學中授課,教孩子們識讀文字,從“人之初”念起,一段段帶孩子們誦讀經文,偶爾還兼教稍大的孩子辨認星辰方位、研習紫微鬥數。

他一身粗袍寬袍,青紗覆麵,持一本《易經》,在教室中行走,一襟瀟灑,兩袖飄飄。

但孩子們都有點怕他。

蓋因時叔靜此人極重風化教育,孩子哪怕說一個臟字都要被打手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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