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忱急道:“就算掉隊,我們已在此處休息一刻鐘,斷沒有趕不上來的道理啊。”
封如故在旁聽了個大概,乾脆道:“他們不是我,八成已經陷落了。”
文忱聞言大怒:“到這時候你還來顯擺?!”
封如故莫名其妙道:“我顯擺什麼了?”
文忱不欲與封如故再打口水仗,轉身點將:“或許他們還有一線生機。……你,還有你,跟我來!”
封如故一劍攔住他的去路。
文忱怒道:“你去不去?不去就彆在這裡擋路!”
封如故:“去乾什麼?”
“救人!”
封如故糾正他:“送死。”
文忱冷笑一聲:“嗬,就知道你指望不上,你也莫要阻攔我!”
他邁步正要走,封如故便抱臂道:“我不阻攔你,請便。但把你身上的牽絲線斬斷再走。”
牽絲線,是封如故與韓兢埋在各家弟子體內的引路之線,就算一時走散,憑借此物,一路引導,也能找回應歸之地。
封如故大鬨“遺世”主城後,便是以此尋到韓兢他們的。
斬斷牽絲線,意味著徹底與大部隊切割脫離。
文忱臉色變了:“為何?!要是他們僅僅是掉隊而已,或是我們成功將人救出來了——”
封如故說:“我不管你救不救得出來。有了牽絲線,魔道便能找到我等。你帶的這幾人一旦離隊,死生有命,莫要牽連我們。”
聞言,幾個被文忱點名的小道友都縮了縮腦袋,不出聲了。
文忱萬千意氣被一盆冷水滅得青煙縷縷,難免有英雄氣短之感,心中愈加憋悶,火氣頂著往上冒:“封如故,你是不是根本沒把我們的性命當一回事,早想甩掉我們這些累贅包袱了?”
封如故笑道:“有自知之明了?真是意外之喜啊。”
文忱這下氣性上頭,一副任誰攔著都沒用的架勢:“放開我!!你們不去,我一個人去!韓師哥,把他們三人的牽絲線交給我,我把他們都給帶回來!”
所有人的牽絲線,都由韓兢一人保管。
在一片混亂中,韓兢靜靜道:“他們三人的牽絲線都已斷了。”
文忱:“……”
就連本打算鎮住文忱後,自己提劍去救人的封如故也怔住了。
牽絲線斷開,要麼是牽絲人死了,要麼是他們已落入魔掌,自知無力回天,不願牽累眾人,方才自斷絲線。
文忱呆呆望著韓兢片刻,眼中迅速浮出淚水,轉身而去。
封如故心中也有幾分悵然,想同韓兢說兩句話,韓兢卻轉身離去,神情間有幾分說不出的冷淡。
這叫人心悸的冷淡出現在韓兢臉上,叫封如故心裡無端打了個突。
他追了上去:“韓師哥,牽絲線真的斷了?”
韓兢答:“是的。”
封如故還是不信:“韓師哥,你彆怕我去冒險救人。我生平最不怕冒險。”
韓兢答:“真的斷了。”
封如故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逼他轉過半個身子來,正要開口,竟見他胸前暈開一片淺紅血色,不禁一驚:“你受傷了?”
他正要去扯韓兢鬆垮的前襟,韓兢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如故……不要碰我。”
封如故急道:“受傷了何必瞞著?!”
韓兢身體擰著,竭力躲避封如故,措辭很是怪異,甚至有一點顛三倒四:“離我遠點兒……我很奇怪,我怕傷到你。……我怕我很快連怕也要忘了……”
封如故聽他話說得越來越怪,不由分說踮起腳,去摸他的額頭。
……果真有些燙。
封如故看他胸前出血的狀況,判斷他傷得不重,心就放下來了些,推一把他的後背:“師哥不要管這裡的事了。去休息吧。”
韓兢低著頭被他推出兩步,突然道:“如故。”
封如故:“什麼?”
“我做正確的事情,是錯的嗎?”
這看似混亂的話,勾起了封如故心中不好的預感:“韓師哥,你做了什麼?”
牽絲線,難道是韓師哥……
如果他主動扯斷了牽絲線,自己就不能去冒險,文忱無法尋到那失陷的三人,少了性命之虞,魔道也無法根據牽絲線尋到他們的行蹤。
但那三人……便被徹底拋棄在了這“遺世”之境。
但一轉念,封如故又拋卻了這等不切實際的推想。
那可是韓兢啊。
他聰慧,卻向來多情,情理永遠大於事理三分。
哪怕有萬千理由,他也不會放棄那三人的。
果然,韓兢搖晃了一下,像是剛和自己打過一場天人之戰,臉色煞白:“無事。我或許是……燒糊塗了。我休息會兒……休息會兒。”
封如故是信任韓兢的,馬上收起了無稽的猜想:“去吧去吧。”
韓兢走出幾步,又回過頭來。
封如故正注視著他的背影,與他四目交接,又擺了擺手,叫他快去休息。
韓兢抓著胸口的衣服,深深地看他一眼,眼中的情緒卻淡得看不清楚:“如故,我去了。你好好的。”
封如故不以為怪:“去吧。這裡我盯著。”
另一邊。
文忱並十幾個和他關係處得不錯的小道友,頭對著頭,小聲商議。
文忱攥緊拳頭:“我跟你們說,韓兢和那個封如故一樣信不過!——他們根本沒死!也沒掐斷牽絲線!”
有人問:“文公子,你怎麼知道?”
“掉隊的有個我自幼的玩伴,他膽子向來小,為防萬一,在我這裡還結了一條牽絲線!”文忱扯開胸口,其上爬著一道微光細細的線脈,“這條根本沒斷。姓韓的在騙我們!他就是不想救他們三個!”
有人精神一振:“我們去將此事告訴封道君!”
“指望他封如故?”文忱含淚嗤笑一聲,“他隻顧自己顯擺,道友們的死活,何曾被他放在心上?”
周圍一片默然。
文忱一揮手,滿心都是英雄夢:“就這樣,聽我的,我們偷偷去,再偷偷回。我就不信魔道是銅牆鐵壁,他封如故能殺個七進七出,我們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