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諸人,無不為封如故捏了一把冷汗。
而封如故接下來的舉動,更叫人後背發乍。
因為魔道實在忌憚此人的鬼神本領,為求萬全,將他渾身上下剝得隻剩一套雪白裡衣,連鞋也扒了去。
封如故靈脈被封,現在的氣力還抵不過一隻貓。
但他卻抬起雪白乾淨的赤足和叮當作響的鎖鏈,毫無恐懼地一腳踩在了丁酉肩窩上。
“不是找死。”封如故一眨眼睛,“你舍不得殺我的,你留我有大用。”
在場修魔之人,眼見此人如此放肆,儘皆瞠目,心中不約而同地罵道這個妖物
丁酉一口氣險些走岔。
他實在不敢想象,到了此等田地,封如故居然還不變色
但丁酉不得不承認,封如故是對的。
他是一個太好用的籌碼,好用到丁酉不敢殺。
隻是這樣的心思被當眾拆穿,由不得丁酉不惱羞成怒。
“是。”丁酉索性承認了,“你,我並不打算殺,但是,這牢裡的人還是太多了。”
一眾小道望著猶自在地上翻滾著的骨架子,紛紛感到一陣窒息的痛苦。
這些表情大大取悅了丁酉,叫他心火稍熄,甚至可以用平靜之態和封如故談條件了“此事並不是毫無商量。不過,得看封道君是否肯犧牲了。”
封如故點點頭“你說說看呢。”
丁酉喉頭一哽,仿佛被綁起來談條件的是自己而不是封如故似的。
他嗓音總算陰鷙了下來“今日,我隻殺一人。從明日起,我一日殺掉三人。血宗有的是叫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封道君見多識廣,想必用不著丁某一一詳述吧。”
封如故唔了一聲,不為所動“那丁宗主希望封二能做些什麼”
“封道君可以選,究竟救不救他們。”丁酉眉開眼笑了,“封道君身上的一塊肉,換一條人命。這買賣可合算”
果然,封如故揚起了一邊眉毛,好像是個驚訝的樣子。
然而丁酉還沒來得及得意,就聽封如故道“敢問這麼合算的買賣,丁宗主為何還要從明日開始做還要給我一夜時間考慮呀”
丁酉以為自己起碼會挨上一口啐,得意洋洋的表情已然擺好,聞言,麵上表情狠狠一滯。
“想聽他們求我想讓我一夜難眠”封如故合情合理地推測,“還是想讓我罵你丁宗主何等英雄人物,不會這樣賤骨頭吧”
在丁酉啞口無言時,封如故又道“無需一夜時間考慮,我現在答應你了。你可以走了。”
他成功地將一通生死威脅攪合得索然無味,讓丁酉再次無端生出一腔暗火來,卻又找不到理由發泄。
丁酉幾乎疑心,封如故是打算在今夜自儘,所以才答應得如此爽快。
他冷笑著將封如故踩在他肩上的赤腳推開,站起身來“封道君,要死就死淨些,彆將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更是難過。”
在肖姓小道友難忍的輾轉痛吟間,封如故笑一笑“謝丁宗主提醒啦。”
言罷,封如故腳趾猛地一動。
丁酉頓覺耳畔生風,耳尖刺痛了一陣,像是有什麼硬物貼著他的耳朵飛了出去。
他驚怒交集地回首,發現那姓肖的小子停止了苦吟,一具白裡摻紅的骨頭架子抽搐一陣,喃喃了幾聲誰也聽不懂的話,總算是斷了聲息。
他額上被一塊小石子徹底打穿。
他的血與腦髓已經在血毒的折磨下流得儘了,所以,從那黑洞洞的穿孔裡並未流下什麼穢物。
在丁酉挾憤的注視下,封如故神情泰然無比。
早在剛才把腳踏在丁酉肩上時,他就用小石子夾在了自己的腳趾之間。
石子磨得他很是疼痛,而多虧了這份疼痛,讓他麵對丁酉,保持了足夠的鎮靜。
接觸到丁酉冷冰冰的視線,封如故眯著眼睛,甜蜜地笑開了。
“見笑。丁宗主請安心,這石頭並不是衝著您去的。封二靈力已無,自然知道這點投石伎倆是無法奈何丁宗主的。”封如故道,“但讓一個將死之人死得乾淨些,倒是足夠。現在您欠我十三條人命啦。”
將一番話說出十足挑釁的意味,封如故可是深諳其道。
丁酉再不願與他糾纏,拂袖而去。
離開前,他低聲囑咐底下血徒,今夜要看好封如故,若有異動,馬上來報。
不過這回的確是丁酉多慮了。
封如故並沒打算死。
他甚至有閒心用腳將能夠到的稻草攏作一堆,給自己做了個柔軟潮濕的墊子。
有人小聲道“封道君,你不必”
“不必什麼”封如故道,“你們不需要我幫的話,現在馬上叫丁酉回來,還來得及。”
若現在是半個時辰前,這群少年中起碼有一半會慨然而起,不肯叫人替己受難。
但封如故此話一出,瞧著那地上死得連瞑目與否都不知道的屍首,眾道友沒一個作聲的。
他們連句漂亮話都不敢再多說一句。
封如故從一張年輕的臉,看到另一張年輕的臉,心裡說不上有什麼期望,自然也沒什麼失望。
封如故把頭枕在冰涼牆壁上,眼望著頭頂上方淺淺躍動的一豆燈火,一雙眼睛愈加黑白分明。
總算,有人打破了這叫人難堪的寂靜“封道君,我”
封如故看向他。
那看起來約莫比他還大上兩三歲的弟子鼓起莫大的勇氣“若您想要一個痛快,我可以”
在此等境況下,這已是極大的善意了。
封如故眼中總算有了些溫度“謝了。”
那弟子羞愧地垂下頭來。
封如故多次救他們性命,事到如今,他們唯一能做的,竟然是給他一個好死。
他拖著受傷的右臂,正準備起身,便聽得封如故道“可我不要死。”
弟子著急了。
他知道,丁酉那一日三刀,是打算用慢刀折磨他。
明日,後日,封如故或許還受得住。
若是時間久了呢
沒有人能救得了他們,沒有人能知道這剮刑要持續多久。
或許,等到有人來援時,封如故已經變成了一具骨架。
而丁酉有足夠的本事,讓他在那時還苟延殘喘地活著。
弟子的憂慮,封如故是知道的。
正因為他什麼都知道,所以他不去想,隻顧著盯著頭頂那燈瞧。
瞧得久了,眼前便多了殘影,殘影像是個青衣長發的小人兒,秀氣地坐在那裡,一張張寫著大字。
他在這苦境中淡淡地笑了“我不能死,我還要回去。有人等我回去。”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