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長大了,早該知道,甜物並不能鎮痛,隻是一樣安慰而已。
然而,對封如故而言,從十年前的災殃過後,他失了遊紅塵,沒了韓師哥,丟了荊三釵,師父師娘也相繼飛升,雖然得到了一個全心全意護著他的師兄,但他更願師兄待他如常,至少不會讓他時刻意識到,自己是一個不中用的人。
失去太多後,這一點重新得來的、熟悉的溫暖和安慰,已足夠支持他今夜做個好夢了。
他將手絹完全展開。
在桂子香甜蜜地彌漫出來時,封如故看清了手帕底部仔細藏著的兩個用靈力繪就的字。
“抱歉”。
可不及封如故好好回味,那一線靈力便煙消雲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倒真是符合如一彆扭的作風。
封如故斂起手帕,將酥糖依原樣包好,放在枕側,自己躺上枕頭,眼望著那塊酥糖,鼻端飄著桂花香,想著他自己的心事。
另一邊,如一回了自己的房間,掌心裡是他迅速收回的靈力。
“抱歉”兩字,浮在他的掌心裡,像是兩隻小螞蟻,搖頭擺尾地在他掌心撒歡,偶爾咬一口他的掌心,讓他不間斷地體驗著十指連心的酥癢。
他將這靈力一捏,驅散殆儘,卻還被殘存的餘念騷擾得心不在焉。
這一夜,他在房中進進出出多次,早吵醒了海淨。
借著屋內燈火,海淨發現,自家小師叔臉上泛著不自在的薄紅。
但房中算不得很熱啊。
海淨入寺後,受的教育便是不能以外相擾心,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家小師叔皮相絕頂,好得完全不像個出家人,麵紅耳赤起來時,臉上桃色生春,倒是比冷冽如雪時添了幾分生動之氣。
海淨想,他大概是在生氣了。
於是,他卷著被子從床上坐起,寬慰他道“小師叔,莫要再想那人了。”
如一不想滿腹心事會被一個小輩戳中,驚羞之際,矢口否認“我何曾在想他”
海淨看樣子有些生氣“他不值得小師叔為之傷神。”
如一卻有些不高興了“他值不值得,你尚無權評說。”
海淨一怔,抬手搔一搔青鴨蛋似的光腦殼“小師叔,那丁酉害小師叔身中怪毒,是個大惡人,除惡便是,不必為他煩怒,消耗心神的。”
如一“”
海淨覺出有些不對來,睜著水汪汪的眼睛,不知死活地發問“小師叔在說誰呀。”
如一作出十足的鎮靜模樣,在榻邊坐下,背對著海淨將鞋履脫下“沒有誰。”
海淨“小”
如一“睡覺。”
海淨開始疑心方才是燈的效用了,不然,何以小師叔的後頸都開始發紅
他揉揉眼睛,乖乖躺下,心裡還轉著一點小小的疑惑。
如一小幅度地吐息,待臉上燙得不那麼厲害,才翻過身去。
主屋院前的兩盞銀人燈,將院子照得皎然一片。
他先是感受到一股靈力的輕微湧動,旋即,一道清影落在院中,從半掩的窗戶間,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
如一從床上坐起。
來人頂著封如故的臉。
如一知道,封如故在房中,來的人就該是常伯寧。
但這樣遠遠看去,如一不免心驚。
來人走上台階時青鬆白楊似的身姿,低頭時的內斂溫和的神情,因為畏光而微微眯起的眼睛,任何地方,任何細節,竟找不到任何義父的影子。
如一喉間一緊。
那個因為被封如故的舉止惹怒、而被他全然擱置的問題,此時又緩緩爬上了他的心扉,藤蔓似的纏緊了他的心臟。
為何他進入封如故房中、看到封如故扮演的常伯寧時,會感覺親切熟稔至極,以至於將滿腹心事儘數說出
常伯寧不知與他們一牆之隔的如一的心思。
他見房中燈熄了,便躡手躡腳地進了房,看著在床上披著一層薄被的封如故,心就自然軟了下來,正要無聲無息地合上房門,便聽身後床上傳來封如故清醒的語調“師兄”
常伯寧“沒睡”
封如故坐起身來“等師兄呢。”
常伯寧取出一隻彌漫著淡淡血腥味的瓶子,言簡意賅道“如故,成了。今夜便做嗎”
封如故接來瓶子,握於掌心“宜早不宜遲,我怕丁酉等急了。”
“嗯。”常伯寧抬手,點住他的眉心,催動靈法,使二人相貌重又交換回來。
垂下手時,他鼓起勇氣,順勢捏了捏封如故的臉,自己的臉便紅了,隻覺自己此舉太過孩子氣。
在常伯寧懊惱時,封如故說“師兄,用役萬靈咒召血靈吧。”
聞言,常伯寧滿新奇地看了他一眼。
封如故還以為常伯寧是忘了,一邊在空中比劃繪製符咒的形貌,一邊道“吾佩真符,役使萬靈,上升三境,去合帝城。急急如律令。”
常伯寧有些納罕“你向來不擅陣法,也懶得修習,怎麼會知道役萬靈咒的心訣”
封如故端詳著血瓶,回答“有人曾教過我的。”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