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哥兒自幼長在這水鄉小鎮裡,豈見過神仙,一時間癡了眼迷了心,隻望著那一行人踏入了蔣神仙的仙府。
蔣神仙沒等到藕,倒是先等到了一乾貴人。
為首的,端的是五陵千金少年的扮相,瀟灑風流,容貌昳麗,且出手異常闊綽,話未出口,一錠足銀便在台上放下,差點晃花蔣神仙的眼睛。
他問“蔣道長”
蔣神仙艱難咽下口水“是,是我。”
青年淺笑“我等在其他地方,聽說你在算卦卜課上很有道行,十裡八鄉都名聲斐然,便特特尋了來,請問您可方便”
蔣神仙回過神來,立即端出架子來,道“算卦講求緣分,本無什麼方不方便之說。若有緣,隨時,隨地,皆隨緣;若無緣,無時,無地,皆無緣”
以蔣神仙的經驗,算卦必得擺出仙風道骨,才能叫人還沒開始算命,就先信上三分。
但眼前的青年饒有興味地看著他,不像尊敬的模樣,倒像是在看一個有趣的雜耍“那請蔣道長算一算,我與這位姑娘可有緣分”
若在以往,遇上此等不懂禮數之人,蔣神仙輕則吹胡子瞪眼,重則趕人出去,以顯自己身份貴重,不可輕忽。
然而,現如今不是他擺譜的時候了。
城中連發厄事,妖物橫行,專殺新婚小夫妻,前幾日,有位神通不小的女道長來梅花鎮中查訪一段時日,也是一無所獲。
女道長走後,便有人家以為禍事了結,生怕自家姑娘耽擱成老姑娘,咋咋呼呼地張羅娶親,結果一如先前,喜堂再次變了靈堂。
這鎮中婚喪嫁娶,哪一樣不要找他蔣神仙來卜課偏偏蔣神仙每算每誤,每對枉死的新人,在他這裡算得的結果都是上上大吉之兆。
死者家屬回想起來,難免遷怒蔣神仙,說他是假神仙,根本算不出吉凶禍福。
蔣神仙不服,事後又將死難之人的八字再合,重算一遍,算得的,又都無一例外,是大凶之兆。
他實在想不通這是因為什麼,隻能瞪著這截然不同的結果乾發呆。
沒人再來找他算卦,館中收入銳減,昨日更是差點斷頓,徒弟又吵鬨著名聲壞了,在此地待不下去,要他去彆處謀生。
被梅花鎮一方水土養大的蔣神仙又怎麼肯
樁樁件件的壓力壓下來,在蔣神仙腦袋上形成了一個鬥大而無形的“錢”字。
因此,麵對如此不識禮數的小子,蔣神仙隻得忍氣吞聲,擺出一副笑臉來“是哪位姑娘”
待他抬頭,看清那從青年身後走出的姑娘全貌,又是一呆。
他的第一感受是,怎的有這樣高的女人
好在那姑娘著實是個大美人兒,即使她的大半容光都掩在一條雪白紗巾下,隻露出一雙冷淡如雪的雙眸,也能從她依稀露出的麵部輪廓,以及那修肩細腰的體態,引得人浮想聯翩,垂涎不止。
蔣神仙見這一對相貌登對,笑道“真是一對金童玉女。”
誰想他這話一出,跟隨在青年身後的兩個年輕人各自回頭,發出輕微的一聲笑。
蔣神仙“”
怎麼一個兩個都如此不懂禮數
蔣神仙氣衝衝地鋪開紙筆“請問姑娘名諱”
女子唇畔蠕動片刻,沒發出聲音來。
青年代她回答“遊紅塵。”
蔣神仙讚了一聲“好名。”
同時,他想,這姑娘名字起得大氣,可為人真是靦腆。
他又問“生辰八字可有備好”
那名喚遊紅塵的靦腆姑娘默不作聲,接了筆來,揮毫寫下生辰八字,一筆字風骨頗勁,叫蔣神仙暗暗稱道不止。
在她寫字時,蔣神仙同青年搭話“敢問這位先生名諱”
青年笑容可掬“敝姓封。封如故。”
蔣神仙噢了一聲“封先生瞧著眼生,是在附近城中居住的嗎”
封如故道“我是過路俠客,前不久路過燕城,恰遇到遊姑娘與這位遊大哥落難”
他回身一指。
一名相貌溫柔可親的青年對蔣神仙拱一拱手。
蔣神仙生平最敬讀書人,一見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儒雅書生,便喜歡得了不得,馬上拱手還禮。
封如故繼續道“我救下了他二人性命,與我的兩名朋友帶他們一起上路,在路上,我與遊姑娘互生情愫,且遊姑娘家裡隻有大哥做主,我父母更是早亡,我便想著要結那秦晉之好,娶了她,好名正言順地護她一世光陰。”
不得不說,現在的蔣神仙,最聽不得“秦晉之好”等吉祥話。
他掃一眼遊姑娘發紅的雙耳,壓低了聲音,略急切道“怎的選在這裡結親”
他們難道未曾聽過梅花鎮近來的厄事
“她剛來此地,就說喜歡這裡的荷花。”封如故道,“我便想,命裡注定,就是這裡了。”
蔣神仙想,這命裡注定,是你們的殞命之地啊。
然而,他那一副美髯動了又動,還是一字未出。
他們不知道梅花鎮中的詭異之事,自然也是不知道自己因此壞掉了的名聲,所以才會來自己這裡卜算。
英雄好漢也能被一文錢難死,何況他已到了大廈將傾之時。
他隻管做好分內事,旁的可管不上什麼了
等他算好卦,這對新人去采辦喜事應需之物時,定會有旁人警告他們,到時候錢貨兩訖,就與他無關了。
這樣想著,他接過遊紅塵姑娘的八字,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開口誇讚一番,好留住這個主顧,打眼一掃,他便僵住了,再掐指一算,他更覺頭痛。
此人陰時陰刻出生,又是土命,命格正成個孤星伴月之象,乃是大凶大煞之命。
難怪她的父母會異常早亡,老天能給她留個哥哥,都是大發慈悲了。
麵對此等命格,蔣神仙瞠目結舌,完全誇不出口。
那邊,封如故也寫好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折好遞來。
蔣神仙忙接過,一邊作認真狀,翻來細看,一邊在心中暗暗叫苦。
這姑娘也不是什麼好命,索性他據實以答,絕了這樁姻緣,也好救下兩條人命
在蔣神仙出神之際,他對麵的遊紅塵“姑娘”下頜線緊緊繃著,在桌下緊握住封如故的手。
封如故作認真傾聽狀“遊姑娘,如何了”
如一小聲地咬牙切齒“封如故”
若他早知封如故會如此戲耍他,他當初就不該答允這樁荒唐事
封如故見他氣惱,還以為他是在煩惱旁的事,望著他一頭烏密青黛,道“嗨呀,是我叫江南往你的藥裡添了些東西,才重又生出這三千煩惱絲來的。怨我怨我。若你不喜歡,事情了結後,我陪你回一趟寒山寺,向你們的方丈解釋清楚,再剃一次度好啦。”
如一咬牙,羞恥得不肯抬頭。
這世上為何會有這麼荒唐的事情為何會有這樣一個荒唐的封如故
而自己又為何會荒唐的,對這個人
封如故見他又低頭,略略鬆了口氣。
他帶如一來卜算八卦,且故意在這愛麵子的蔣神仙麵前表現得浪蕩不羈,惹他討厭,便是想要這蔣神仙實話實說,讓他說出,二人非是一對,不必強求。
畢竟他知道,自己的命格
“哎呀呀”那頭,蔣神仙竟是驚喜地叫出聲來,“這真是奇了”
他指點著紙麵“您是陽時陽刻出生,恰能調和陰時陰刻的邪氣,遊姑娘是土命,封先生恰是金命,土生金,土正需金旺更要緊的,封先生是熒惑守心之命,本是逆天道之命,可與遊姑娘命盤相合起來,反而是得了正位”
在封如故發呆之際,遊姑娘輕輕開口,聲音冷而悅耳,倒有幾分雌雄莫辨的意味“所以”
蔣神仙從未見過這樣奇異的緣分,喜道“兩神相生,互為喜用,上上大吉呀”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