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洞簫箜篌(2 / 2)

起初,如一以為是巧合,便自顧自吹演下去。

他想象自己於接天的蓮葉中遨遊。

誰曾想,那箜篌音竟輕易體悟出了他的意思,追隨於他,越見泠泠,如見碧荷萬頃,放舟難行。

如一心裡想著鬆聲,那人便能奏出鬆濤之韻。

如一口中吹著明月,那人便能彈出彩雲遮天。

漸漸的,如一彈出自己悵惘的心事,諸般猶豫困頓纏繞心間,叫他亂麻纏心,難得逍遙。

這等複雜的意圖,對方竟也輕易解出了意味,樂音疏朗,奏流水之音,示意他光陰如水,不如及時行樂,去做心中之事,莫要猶疑,耽擱時光。

如一的簫聲戛然而止,目光定在了封如故燈火搖曳的窗欞邊。

他總算聽辨了出來,那樂音,是自那裡傳出的。

那箜篌之音失了憑依,也乍然消失。

如一往那方向邁出了兩步,一顆心狂跳不已。

是……你嗎?

是義父嗎?

如一將洞簫收起,快步奔往客棧。

他不敢動用靈力,隻一路奔跑回去,不經敲門,便莽撞地推開了封如故的房門。

常伯寧正扶著那部鳳首箜篌,坐在房間中央。

見了他,常伯寧馬上道:“如故不在。”

如一望一眼房內,心中也空蕩了一下,將目光重新對準常伯寧時,竟有幾分心不在焉:“義父……琴藝精進不少。”

常伯寧:“……?”

常伯寧:“……啊。”

常伯寧:“咳。閒手玩一玩罷了。”

那種無話可說的感覺再次襲來。

二人兩相沉默了一陣,各懷心事。

如一以為,在萬千曲調中,他唯一的知音,隻有義父一人而已。

但他一路奔上來的瞬間,心中卻在想,若那彈琴之人是封如故,就好了。

如一想,終究還是義父。

他說不清心中此刻的滋味,隻好略略一低頭,拱手告辭:“義父,攪擾了,早些安寢吧。”

待他離去後許久,封如故才打外麵回來,麵色不佳。

常伯寧一看便知道他出師不利:“可找到那吹洞簫的人了?”

封如故搖頭:“萍水相逢也罷,都是緣分,不必相見。”

話雖如此,他那張失望的臉著實叫常伯寧忍俊不禁。

常伯寧不通音律,卻很能感受到封如故的心情:“還是很不甘心吧?”

封如故委屈道:“嗯。”

剛才洞簫聲一停,封如故心急得很,怕那知音走脫了,還特意叫自己用靈力送他下樓去尋。

隻是湖畔邊再找不到吹洞簫的人了。

封如故一點頭,輕輕搓撚著手指,指上猶有箜篌弦的涼意。

常伯寧想說些彆的話來安慰他:“剛剛如一來找你。他似乎聽到你彈琴了。”

封如故失了那與他和歌的知己,也沒了再彈奏下去的興致:“不彈了不彈了。”

他是特意問過海淨,知道如一出去散步了,才捧出箜篌來,隨便彈上一兩個音的。

至於在萬千靡靡之聲中找到那清越的洞簫之聲,純屬意外之喜。

隻是這意外之喜走得太快,他甚至還來不及追。

封如故將箜篌收起,伏在小小亭台邊,專聽那些船上花魁俗豔的曲調,以此解憂自娛。

隔壁的如一坐在與亭台一壁之隔的乘涼木椅上,隻能看到歸來的封如故對著那些不堪入耳的淫·詞豔曲搖頭晃腦打拍子的模樣,心想,這果真才是封如故的品味。

然而,他仍是忍不住注視那品味俗氣的青年。

封如故的倒影落在窗上,隨晃動的燈火而左右飄忽,伴隨他偶爾的笑聲,讓人隻覺他的影子都是活色生香。

如一忍不住抬起手,指尖追隨他落在壁上的影子,淩空輕輕撫摸。

今日,那侍茶女的話在他耳畔響起。

待他,要格外花心思,格外下功夫……

如一出神許久,方才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手猛然往下一壓,整個人也霍然站起。

荒謬!太荒謬了!

他何必要在封如故這個世上頂俗之人身上消耗心思!

他就不該回來!

天色還不算太晚,他索性去了梅花鎮的夜市。

此處燈火輝煌,好一派塵世光景,如一獨身一個行走其中,仿佛一個局外之人。

直到一聲叫喊,把他拉回了紅塵:“這位客人,看看上好的梳子罷。”

梳子……

如一無端想到前些日子裡,封如故被中蠱的自己欺淩,烏雲似的長發散在雪白枕上的模樣,不由駐足凝視。

販梳的人馬上起勁兒地推售起來:“客官,這裡有上好的綠檀梳,玉梳,牛角梳,您看看,喜歡哪一樣?”

如一:“嗯。若要贈人以梳,選哪把合適?”

“贈給女子嗎?”

想到今日封如故贈給自己的眉黛與口脂,如一負氣道:“是。”

他又強調一遍:“我們很快便要成婚。”

聽到“成婚”二字,販梳人有些緊張:“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如一道,“從其他地方來的。”

販梳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客人既然是從其他地方來的,那就應該是返回他在的地方結親娶妻。

隻要不在現在的梅花鎮娶親,他便能放心賣梳了。

他重新堆上了曖昧的笑容:“那客官可是選對了。”

如一於情愛一途上實在懵懂,著實不懂這些繁蕪的塵世規矩,也不懂老板為何發笑,隻默默一點頭,算是默許了他的話。

“客官是想要素雅些的,還是精致些的?”

如一:“……貴些的。”

封如故那等矯情奢靡之人,又嬌得像是塊易碎的璧玉,萬般東西自是要最好的。

販梳人也不含糊,開了一方小小的描金匣子,從裡麵取了一柄玉梳,式樣古樸簡潔,身雕蘭花,倒也清雅。

如一看一眼,覺得尚可,便取了銀兩,交付老板。

他想,這是街邊隨便買來的,不算什麼心意,也不算花時間與功夫。

封如故送眉黛口脂,自己總該有些相報。

遞過描金匣子時,販梳人意有所指地笑道:“客官,新婚乃是喜事,小店贈了一樣東西,墊在匣子下的軟墊內,要記得取用啊。”

如一嗯了一聲,未曾將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他為了表示“本人漫不經心”,不曾細細翻看梳子,更未曾注意到,梳子背麵有一句題詩:

“待到千金春·宵時,且描眉黛如遠山”。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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