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從不知柴米貴的公子哥兒高高興興地攜手去後院看葡萄藤了。
蔣神仙在旁,看這對大舅哥和姑爺持扇說著悄悄話,總覺得氣氛有些古怪。
……俗話說,寧看兒子的屁股,不看姑爺的臉,這大舅哥看姑爺,難免會諸般挑剔,沒想到這遊先生竟跟他家新姑爺好得簡直跟一個人似的,雖然能算是家門一幸,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如一不吭聲。
他現在是女子,夫家與兄長挑選房子,他不該多言。
但他看到封如故向常伯寧撒嬌要買東西的模樣,喉頭便哽了一句話,不吐不快。
在常伯寧去摘葡萄時,如一終於尋到機會,鼓起一點勇氣,站在封如故身邊,與他並肩而立,同時低聲說出自己心中所想:“……你以後想要什麼,其實可以來找我。”
封如故就算不是義父,也是義父的同門,算是自己的長輩,自己孝敬他,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我……也同樣出得起價,買你的歡欣。
你若是當真喜歡,我也未必會不給你買的。
然而,封如故現如今是肉胎凡骨,根本聽不清他那耳語似的聲音:“什麼?”
如一:“……”
他才不信封如故是真的聽不到,隻當他又是在裝傻。
如一彆過臉去:“……我沒說什麼。”
他定是瘋了,才會特地跑來封如故這裡,與他說些不著調的瘋話。
他喜歡什麼,自有義父給他買,自己何故要來越俎代庖,自取其辱?
封如故見這小子又不知道在跟誰置氣,笑嘻嘻地哄他:“遊姑娘乖,我曉得你是著急了,一會兒封家哥哥便給你裁嫁衣去,啊。”
如一:“……”
他疑心自己早晚會被封如故活活氣死。
選定房子後,他們還有許多東西購置。
下半晌,羅浮春與桑落久出外采買,封如故則請了裁縫上門,量身製衣。
但由於遊姑娘“比較害羞”,“怕見生人”,量衣一事,便由封如故代勞了。
他拿著一卷皮尺,在如一身上身下來回折騰。
昨夜共同夜遊過後,封如故知道了與自己合奏共鳴的洞簫客是誰,心中便起了些彆樣的波瀾。
不過,也僅僅隻是“波瀾”而已。
封如故心中有數。
論關係,他們有父子之誼。
論立場,他們是正魔相異。
或早或遲,他們都會分道而行,又何必強求呢?
因此,封如故花了一早上時間,消解掉了昨夜那不該有的一點悸動,並下定決心,將討如一嫌惡的行為持續下去。
如一等在房中,見來給他量身的是封如故,心中微喜,然而,等他轉念想起他上午明明聽到自己那句羞恥至極的話、卻裝傻充楞一事,便又有了些氣,默然不語,由得他擺弄自己。
封如故將卷尺套上他的腰,心說抱歉,隨即故意用力一束,果然惹得如一一挺腰,麵露不適,側目瞪視他。
封如故作浪蕩子狀,點評:“謔,腰挺細的。”
如一不理他:“無聊。”
封如故問他:“喜歡龍鳳紋嗎?”
如一惜字如金:“隨意。”
封如故給他量肩寬:“……還是牡丹?”
如一:“都行。”
封如故蹲下·身來,丈量他的腿長:“你更願拿羽扇,還是更願用蓋頭?”
如一:“羽扇。”
他似乎是要將這兩字訣使用到底了。
不知怎麼,如一越是矜持,封如故越是喜歡逗弄這樣自矜的他。
他仰起頭,手指停留在他腰腹位置,笑問:“你平時放左邊放右邊啊。”
如一愣了一下,下意識低頭望去,看到腿間,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一紅了耳朵,偏頭不言:“……”
封如故蹲在地上:“要做褲子呢。”
如一雙腿交並,試探一下後,勉強道:“……左。”
封如故專注地看著如一羞惱得不肯直視自己的模樣。
他本是想多說些出格的話,惹他厭惡,沒想到自己憑空又對這臉皮薄又克製守禮的小子多了幾分莫名其妙的喜歡,想同他再多說幾句。
但如一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壞心,再不肯多發一言。
封如故有點遺憾,收斂了心思,為他量腳的長度,並想著要交代裁縫,做上一雙質地柔軟的紅鞋,以免成婚那日,他頻繁走動,足趾會不舒服。
封如故為他量著身體,思緒回到了很久之前。
當如一還是遊紅塵的時候,他細手細腳,裹在一身粗布白衣之中,樸素得很。
二人第一次在一起過元旦時,封如故為他購置了全套行頭,將他打扮得喜氣洋洋,紅裳紅襖,高馬尾用紅繩和小鈴鐺束好,再裹上羊毛圍巾與羊羔皮的手套,活脫脫是個拿玉雪捏成的福娃娃。
他牽著他家小紅塵上街吃屠蘇酒。
小紅塵是第一次知道“年”為何物,緊緊執住他的手,噓著白氣,好奇地打量俗世的年景。
……一眨眼間,他已長得這麼大了。
自己昔日為他裁做新年衣物,今日居然還要為他量身,好做嫁衣。
看來,人隻要活著,總有無數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啊。
而在封如故看不到的地方,如一悄悄垂下眼眸,看向封如故垂落的長睫,看了許久,才驚覺回神,忙撤開視線,看向彆處,手掌卻不自覺握緊了些。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