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流言四起(2 / 2)

羅浮春不打算就這樣偷偷摸摸地暗地窺伺,但剛一發聲,便想起自己此時與封如故尚在冷戰,險些失了氣勢。

他慶幸一番,立即收聲,重重咳嗽一下。

因為用力過猛,他的胸口都震得痛了。

封如故聞聲回首,隻見竹動風生,桐花送冷,他立於群竹桐葉之中,蒼白地光豔萬丈著。

他隻輕輕一眼掃過來,羅浮春便生出了無限的憐惜之心,幾乎是要上去噓寒問暖了。

見來者是他,封如故不由展顏:“浮春,是你。”

羅浮春背過手,撕扯攪弄著衣袖,強自壓抑下情緒,作淡然狀:“嗯。你如何回來了?”

封如故笑:“在外遊蕩,累了。”

羅浮春:“梅花鎮之事呢?”

封如故:“如一在辦。”

羅浮春見他麵色蒼白,便疑心他其實是受傷了,不然師伯何以會如臨大敵,待他回山?

可他竟不肯對自己言說,莫不是還在氣自己當時雨夜棄劍之舉?

羅浮春越想越氣。

一月之前,明明是他有錯,置落久不顧,他有什麼資格生氣?

況且,他明明有傷在身,還不肯同他言說分毫,他羅浮春就算不是他封如故的徒弟了,總也是他相識多年的人吧?

於是,羅浮春半是擔憂,半是惱怒地質問道:“你隻是累了,便和師伯一起跑回來?”

封如故淡淡道:“有何不可呢?”

“你!——”羅浮春氣結,“是誰在梅花鎮做下惡事,是誰襲擊落久,你一概不查,隻知道將責任推給彆人?你還算什麼師父!?”

封如故點出:“你不是早就將劍還給我、要與我一劍兩斷了嗎?”

羅浮春臉色一陣青白,抓緊袖袍,切齒道:“那落久呢?他也不是你的徒弟了嗎?”

與封如故東拉西扯這許久,羅浮春一直在等待他問起落久。

然而,封如故自始至終就沒問一句落久的狀況。

他詰問:“你難道不想問問,落久傷勢如何?”

封如故很想說,傻徒兒,你都跑出來了,落久傷勢定然無礙,隻是封如故知道,自己今後或許是再無緣和這徒弟如此麵對麵說話,便順了他的意,乖乖問道:“落久傷勢如何?”

然而,羅浮春卻是徹底失望了,不作一字回答,掉頭而去。

封如故在後喚他:“……浮春。”

羅浮春充耳不聞,大踏步向前而去。

封如故:“羅浮春。”

羅浮春依然不肯停下腳步,聽他隻字片語。

“——蕭然!”

羅浮春又慣性走出幾步,猛然立住,怔愕半晌,一時悲憤難言。

“羅浮春”這個名字,他叫得實在太久了。

他本名蕭然,入門第一日,便得了“羅浮春”這個怪異諢名。

從此後,他不情不願地用這諢名走踏世間。

時至今日,他竟已淡忘了自己的本名?

封如故在他背後問:“你可知道,我為何要給你、給落久改名?”

羅浮春心亂如麻,生硬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好。”

他聽到,封如故在他背後輕輕咳嗽了一聲。

與桑落久的咳嗽相比,封如故的咳嗽聲微弱到委實是不值一提,是以羅浮春根本沒往心上去。

因此,他也無從看到,封如故把染了一絲猩紅的手從唇邊撤去,拾起一枚桐葉,

“這些年,委屈你了。”封如故心平氣和地望著他的背影,“從今日起,我放你自由,你也放我自由吧。……我們師徒兩人,便就這樣了。”

羅浮春一怔,正欲開口,耳邊便襲來一陣風聲。

他回身奪住來物,竟是那把封如故曾煉給他的劍。

封如故在洞前的一塊石頭上坐下,手夾煙槍,一細薄煙徐徐而升,將他的眉眼掩在霧影之後,竟是瞧不很分明了:“……你收回去,算是留作一個紀念。”

羅浮春握著劍身,怔忡片刻。

他來尋封如故,真是為了和他吵架決裂嗎?

他不是答應了落久,要同他道歉的嗎?

隻是,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了。

縱使他口中泛起層層的苦澀滋味,為保顏麵,他仍是冷哼一聲,仗劍轉身,風卷劍穗,不時發出細碎響動。

他強逼自己,不許再回一次頭。

“厭憎我吧。”待那道俊秀挺拔的身影消失至無影無蹤,封如故對虛空喃喃道,“和那些人一樣。”

——天下皆知,我封如故憑自己喜好,肆意篡改徒弟姓名,驅使他們出外賺體己給自己花用,還不肯授他們半分劍術。

——這樣待你們,誰都不會覺得,你們會有意包庇我。

——如此,便是最好了。

——世人隻知,封如故的徒弟是羅浮春,是桑落久;而你們是蕭然,是花彆雲,和魔道封如故沒有關係。

另一邊。

羅浮春幾乎是小跑著逃離了玉髓潭,頂著路上弟子們驚詫的目光,漫無目的地一路狂奔,直到了山中最大的一方清湖邊,才駐足停下。

他扶膝喘息一陣,注視著手中失而複得的劍鋒,隻覺掌心滾燙,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絞疼,一時間難過得不知如何才好,像是與父母爭執後逃家的小孩,被委屈、憤怒、茫然等諸多情緒擠逼得無處可逃。

他索性發泄似的大喊一聲,揚起手臂,將那柄劍丟棄入湖!

青鋒入水,在碧湖中央投出圈圈漣漪,旋即沒入湖底,不見影蹤。

丟了劍,羅浮春卻像是把自己的主心骨也一口氣扔掉了似的,頹然往地下坐去。

他朦朦朧朧地覺得,自己又做錯了。

但是……

不知在湖邊坐了多久,羅浮春才發夢似的站起身來,慘白著一張臉,搖晃著身體,往“靜水流深”方向走去,連身後的塵土都忘記了撣一撣。

羅浮春反複說服自己,不過是丟了一把劍而已。

封如故是什麼樣的人,這些年過來,他還不知道嗎?

不做師徒便不做了,倒也省了心!

隻是,要如何同落久說呢……

陷入與世隔絕的風陵山中,各人有各人的心事。

山中弟子絲毫不知,如今的外界,是怎樣的天翻地覆!

江陵千機院內。

荊三釵了結一筆生意,將入帳銀兩登記入冊,又忙著核對先前的賬目。

院內,他的客人正在等待他的同伴歸來,再與他一起離開。

因此,當一聲高聲的質問從院內傳來時,荊三釵自然以為,他們是在生意上有了什麼齟齬。

“什麼?你在開什麼玩笑?”

荊三釵並不怕客人會因為口角矛盾在千機院打起來。

此地機關重重,不必擔心會傷害到主人,且各樣物品皆是明碼標價,毀壞一棵樹二十兩,一扇門八十兩,隨得他們砸去,他荊三釵隻需要在他們打完架後,捧著賬冊去向他們討賬便是。

誰若不給,當場暴揍一頓,就當是舒筋活絡了。

他口裡銜著一枚銀釵,麵對賬本,雙手攏在腦後,想把頭發束好,耳朵也關注著門外動靜。

來人卻無意爭執,低喝一聲:“低聲!當然是真的——”

荊三釵撇了撇嘴。

看起來是打不起來了。

……當真無趣。

院外,兩人切切察察地議論起來。

“他是魔道?可他是如何藏匿自己身份這麼多年的?”

“他是魔道,豈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你看他舉止行動,外貌氣度,哪一樣不邪?哪一樣不怪?”

“這……倒也是。不過,這消息是何處得來?可靠嗎?”

“當然可靠!是玄極君及寒山寺眾僧親眼所證,絕非虛假!”

荊三釵抬眼看一眼院外,並不很關心他們的話題,隻一心侍弄自己的頭發。

不過……寒山寺?

封大眼身邊那兩個禿驢,仿佛就是寒山寺人……?

荊三釵一轉念,也並未往深裡想去。

據他所知,玄極君那個死兒子的祈福儀式,每年都在寒山寺舉行,他和寒山寺聯係緊密些,也沒什麼問題。

屋外,二人的討論越發熱烈。

“……現場被他劈碎的伏魔石上魔氣極重,連淨遠方丈都不得不認了,這還能有假?!”

“如此說來,那確實是證據確鑿了。”

“沒有更確鑿的了!”

“可是,以他的身份,有何必要非得修入魔道?”

“誰知道?像他那樣的人,怕是覺得魔道有趣,就修了唄!何必顧忌什麼後果?而且,那端容君恐怕早就知道了封如故的魔修身份,剛一暴·露,他就帶著人望風而逃,現在風陵又全麵封山,這不就是不打自——”

室內傳來一聲重重的賬本落地聲。

兩名客人循聲望去,隻見荊三釵散亂著頭發闖出門來,直直盯著二人,顫聲問道:

“你們說……誰?!”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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