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套是蔣東平單位一個老同事的,對方六十來歲,嗜酒好賭,家裡被他作乾了家底,一家七口人飯都吃不上,隻好把自住的七十平房子拿出來跟蔣東平置換,要價一百。
“嬸子,你覺得這套怎麼樣?”孟麗問。
她非常看好這一套,首先這套房子是三套裡最大的,足足有七十平!地理位置也相當不錯,離單位很近,鄰裡都是家屬區老同事,有知識有涵養,倆人住在這裡安全性要好很多。
一百雖然貴了點,可倆人湊湊也是能拿出來的,再說嬸子也說了,買房夠一夠是很正常的。
甄臻卻獨獨沒看好這一套,同事之間八卦最多了,孟麗這情況要是住這套,還不知道會被編排成什麼樣。
再說好酒好賭的人品行不端,當下倒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了,就怕後麵反悔,或是家裡人覺得賣虧了起歹意。
蔣東平是外來戶,孟家也不是縣城的,這倆人帶著一個不喜見人的老母親,要是出了點什麼事可怎麼辦?
孟麗琢磨:“嬸子,不能吧?這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那家就是想鬨也不能鬨,就算見官,我們也能拿出證據來啊!”
“證據?你跟這種人講證據?萬一人家就盯著你給你使絆子,你有多少張嘴能說清楚?更何況你們還是一個單位的,你住著大房子,他們全家天天睡在一個20平的小房子裡,他心裡能好受?他想到這事心裡能舒坦?賭鬼就夠你受的了,這還是個酒鬼,這要是鬨起來,你們倆拿什麼跟他對抗?”
孟麗想說這年頭還有人敢鬨?那不是一舉報一個準?
轉念一想,那老頭子的侄子還是某個糾察隊隊長,真要顛倒黑白,抓住他們的小辮子,把他們打倒了,他們跟誰說理去?
真到了那一步,後悔都晚了。
孟麗也是個聽勸的,當下就說:“那嬸子,那就不買這套了,你看好哪一套?”
出乎意料,甄臻竟然最看好第一套。
原因是老倆口看著很有素養,為人也和善,房子雖然隻有六十多平,可是有院子,還有配套的托兒所,這條件放在後世,妥妥的市中心學區房。
倆人又折回第一套房。
“叔叔,阿姨。”孟麗打招呼,“我們想再看看這套房子的情況。”
老人家很久沒看到年輕人上門,高興道:
“隨便看,你們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問我。這房子不算多豪華,但有個院子呢晾曬就很方便,以後你們有了孩子,孩子在院子裡玩肯定比樓房要安全,西邊就是家屬區幼兒園,孩子上學很方便的。”
甄臻問:“房子這麼好,怎麼想起來要賣?”
老倆口直歎氣,原來賣房是他們閨女的意思。
閨女嫁了個外地人,很少回家,弟弟死後父母一直沒人照顧,閨女實在不放心,就想把家中房子賣兩間出去,價格低點不要緊,主要是新買家要和善,萬一老倆口有個頭疼腦熱的,能幫忙送送醫院。
這年頭最講究鄰裡關係,就算人家不說,看到人家獨居老人生病了,你作為鄰居還能不把人送去醫院?
不過買房畢竟是大事,不是自己掏錢,她也不好說太多,就讓孟麗拿主意。
孟麗越看越喜歡這間小院子,最後咬咬牙同意下來。
倆邊簽了合同按了手印。
辦好後續後,甄臻問:“什麼時候搬新家,嬸子送個禮物恭喜你一下。”
“搬新家?早著呢!”孟麗咽不下這口氣,雖然嬸子幫她罵了周長勝,可還是有人說她不生,孟麗打算在那套房子裡住一段日子,等她圓房了、懷孕了、生娃了,狠狠打夠老周家的臉,再搬走!
甄臻也隻能隨她去了。
他們打算年前就把婚事給辦了,這年頭很少有像蔣東平這樣為小家考慮的男人了,彆說七十年代了,就是五十年後,也多的是不想買房,怕女方占自家便宜的男人。
蔣東平工作幾年就能存夠錢買大房子,不裝死、不推脫,勇於承擔責任,隻這一點就能無人能比。
蔣東平原想要辦個隆重的婚禮,他才剛提出來,就收到了周淑芬生孩子的消息。
周淑芬之前生了三個女兒,這一胎懷著時肚子就是尖的,村裡人都說肯定是兒子,她也一直盼著能來個兒子,好在這一胎如願了,湊成了一個好字。
這年代的農村人都想生兒子,沒有兒子就會被人欺負,沒有兒子就覺得沒後了,甄臻理解不了,卻也不可能去跟她說男女平等。觀念想要改變哪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最多是送兩包紅糖恭喜一下。
孟家來不及準備體麵的婚事,再說孟麗是二婚,她自己覺得彆扭,就讓蔣東平騎著自行車把她從家裡接走,走個流程也就行了。
好在這年頭大部分年輕人都不要儀式,這麼辦倒也不算丟人。
甄臻送了一套新的搪瓷茶缸,一個新的熱水瓶當賀禮。
晚上,小倆口洗完腳上床清點禮金和賀禮時,看到她送的東西,都覺得這個當嬸子的可真夠大方的,一般人也就送個搪瓷茶缸,她倒好,竟然送了熱水瓶。
蔣東平感歎:
“你嬸子對咱們真夠好的,以後他們家要是遇到什麼事需要幫忙,你記得跟我說。”
孟麗直點頭。
小倆口就張羅著要入洞房了,蔣東平瞥了眼他娘那屋,房子就二十多平,就算聲音再小那邊也能聽到動靜,他希望孟麗聲音小點。
孟麗紅著臉表示自己聽懂了,卻也有點雲裡霧裡,直到破瓜那一刻,痛得直嚷嚷,嘴唇咬破了都忍不住時,才明白自己跟周長勝有多離譜。
這完全不是一回事!手掐的疼可比這差遠了!
蔣東平也有點著急,他也是第一次談朋友。
孟麗就拍著他的背,無聲安慰他,她從心底生出一種難言的酸澀來,這一次她變成了真正的女人。
次日一早,孟麗早早就醒了,沒辦法,婆婆就住在隔壁,昨晚也不知道婆婆聽到了多少,總不能叫婆婆來喊她起床吧?
孟麗洗完臉,端著洗臉盆出門倒水。
鄰居笑著跟她打招呼:“孟麗啊,昨晚過得不錯吧?”
這鄰居跟孟麗是一個車間的,倆人關係不錯,經常互開玩笑。
孟麗抿抿唇笑了,餘光瞥見周母出來掃地,周長勝推著自行車去上班。
她大聲道:
“是啊,昨晚過得很不錯呢!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男人!”
周母恨得癢癢,周長勝推著自行車的背影顯得很狼狽,最終落荒而逃。
這話叫大院裡的鄰居們聽到了,免不了相互使眼色。
這段時間周長勝過得可不好。
他那裡不行的事不僅傳遍了車間,還傳遍了大大小小的場區,現在縣城所有職工都知道有個叫周長勝的男人,跟老婆離婚了,老婆還是個處。
不過孟大嫂還有點不放心,過來跟甄臻打聽那房子的情況。
“花那麼多錢買個房子,不會虧本吧?蔣東平和孟麗是雙職工,以後單位分房了,倆人都是有份的,我家親戚昨天聽說孟麗要買房,特地騎車來勸我,說房子不能買!以後會像紙一樣不值錢!”
甄臻聽笑了,“大嫂,你那親戚是什麼身份?也敢這麼勸你?”
“倒沒什麼身份,就是農村種地的,不過她說她每天看新聞,新聞上就是這麼個意思。”
“農村種地的也敢說房子不值錢?那以後孟麗生孩子沒地方住,你親戚會給她房子住嗎?以後房子賺錢了,你找她要差價,她會給你嗎?”
“這房子還能賺錢呢?”孟大嫂覺得驚訝。
不過她也不算傻,她那個親戚就是個挑大糞的,大字不識,說話跟放屁似的,沒一點根據。
倒是這個妯娌,為人處世有股子聰明勁兒。
這個家原本都要散了,可經過她這半年的整治,日子過得是蜜裡調油。
不說彆的,隻說孟家這年夜飯,十裡八村就沒哪家比他們家吃的更好的!要是讓她吃一頓這麼豐盛的年夜飯,她真是死了都願意!
臘月二十八,甄臻煮了臘八粥,因為要過年了,這日子倒也沒太隆重。
馮裁縫把甄臻給三個孩子做的新衣服送來了,甄臻拿出來給孩子試試,大丫和二丫的衣服都不錯,就是三娃的衣服不太合身。
她找馮裁縫做衣服時還沒開始貓冬呢,轉眼都過去快四個月了,孩子長得快,冬天裡頭衣服又穿得多,三娃這件棉襖的袖子就有點緊了。
去找馮裁縫改完袖口,就把衣服給陶愛紅送去了。
雖然陶愛紅經常背後嘀咕婆婆,可不得不說,她婆婆這眼光是相當不錯,給孩子做的棉襖款式那是相當時髦。
她就沒見過孩子的棉衣上還縫著卡通貓和小綿羊的,這紐扣外還包著一層絲線,顏色好看不說,孩子冬天扣紐扣也不會凍手。
“你娘怎麼那麼多花樣呢?”陶愛紅嘀咕。
這點真比她親娘好,她親娘那叫一個一毛不拔。
前幾天家裡殺豬沒給陶家送去,她親娘就不高興,說二勇他娘不會做人,不知道討好親家,又說不過是幾塊錢的事,孟家真是摳門!
可陶愛紅知道,真正摳門的是她親娘,她親娘隻會摳她的東西去補貼她哥!
孟二勇哼哼:“我娘當然比你娘好,至少我娘是真把你當成自家人了。”
“真把我當自家人就給我點錢用啊,咱們最近給娘賺了那麼多錢,娘怎麼提都不提分賬?該不會偷偷分給大房了吧?”陶愛紅又嘀咕上了。
孟二勇一愣,“不至於吧?”
他娘最疼的可是他!
“怎麼不能?那豬是大房養的,也是大房一直在照顧,從養豬到賣豬都沒叫你沾邊,你娘是什麼意思你還不懂?你聽過說書的沒?那古代兒子多的皇帝家都是這麼乾的,這麼做就是為了架空你的權利,培養老大做繼承人!也就是說,娘想把財政大權交給大房!”
孟二勇被陶愛紅說迷糊了,“那照你這麼說,我娘把老三送去讀書這又是為了什麼?”
陶愛紅差點拍大腿,“這還用說嗎?這就是古代的流放啊!”
“流放?”孟二勇嗤笑一聲,當他是傻子呢,他差點被這小學都沒讀完的女人給騙了,“流放去京城?流放去北大?陶愛紅你能不能長點腦子!我們孟家有什麼權利需要架空?還把財政大權交給大房呢!就你這腦子,就是交給你你也玩不明白!”
陶愛紅原想挑撥他去要錢的,誰知孟二勇沒聽勸,又不敢直接找婆婆,隻能暗戳戳生悶氣。
甄臻叫孟大國騎著自行車給甄二哥送了三斤肉,又給孟老太和孟老太爹送了兩斤,至於甄老太一家那是想都彆想。
說起來甄老太那一家聽說孟家殺豬了,一早就在家等著甄桂芝識時務,給他們送一些過去,五斤不嫌少,二三十斤不嫌多,隻要她肯借這個機會送東西過去低頭認錯,他們還會認她這個外嫁的女人。
以前她不懂事的地方,他們都能既往不咎。
誰知等啊等啊,等到年都要過完了,孟家這邊卻一點表示都沒有。
甄老太在家差點沒把自家姑娘罵死,直說白生了這賠錢貨,轉頭聽到自家姑娘把肉送去老二和孟老太那了,氣得一宿沒睡好。
甄二哥家收到肉非常感激,他家情況不好,本來沒指望今年能過個好年,有了甄臻送去的三斤肉,也能過個像樣的年了。
甄二哥還說,其他親戚都巴不得離得遠遠的,隻有他妹妹傻乎乎往前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