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懸浮著黴舊紙張和香燭的氣味。
岑安皺了皺鼻子,緩緩睜開眼,沉默地打量自己身處的環境——
一間並不算寬敞的昏暗房間,牆根處堆著成捆的黃紙還有成箱的香燭和紙錢。正對著門的牆麵掛著幅月老畫像,畫像看樣子有些年份了,月老的麵容模糊不清,嘴角卻誇張地咧開,笑容詭異。
岑安在研究所工作時,曾接觸過一個課題,課題內容是關於全國各地冥婚的習俗,他認出了畫像上的並非是世人求拜的“媒神月老”,而是——“鬼月老”。
現實世界各地月老廟中的月老,通常麵目慈藹地端坐供台之上,並且“一手挽紅絲,一手攜杖懸婚姻簿”。②
但眼前的卻是“一手挽白絲,一手攜杖懸骷髏頭”。
這種月老俗稱“鬼月老”,是專為死人配姻緣的。
副本給自己綁定的身份是“冥婚策劃師”,有“鬼月老”的畫像無可厚非。
畫像前設有供桌,正中擺著盞香爐,裡麵插著的三根香蠟已經快燒到底了,而在供桌左右各立著一根兩指粗細的白色蠟燭,火焰跳動,渾濁的油蠟沿著蠟身蜿蜒向下,滴落在桌麵上。
屋內沒燈,僅靠這兩根白蠟提供一些可憐的光亮。
岑安目光挪轉,投向緊閉的屋門,不同於普通的木製門板,這道屋門是鏤空的,門骨是用黑色的不知名木料製成,鏤空處用白紙和漿糊糊住了縫隙。
門外大概是晚上,白紙沒有透出半絲光亮。
岑安走到門邊,打算探探屋外的情況,卻驀然發現門框旁邊貼著張發皺的白紙,上麵用朱砂寫了兩行醒目的紅字。
——結善緣冥事鋪,地址:槐蔭巷第26號。
——特彆提醒:巷子岔路雜多,若無客人上門邀請,請不要擅自出門,以防迷路。
白紙最下方還有一行模糊的筆記,岑安湊得很近才勉強看清。
寫的是——
客人上門會敲三下門,如果隻敲了兩下或一下,請不要隨便開門。
岑安沉默了。
不出意外的話,紙上的特彆提醒肯定是副本的強製性規則,直白點說,他要是現在貿然出去,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
和之前四個副本相比,這個副本顯得更特殊了——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岑安類似於被困在一個近乎封閉的房間,出不去也沒法出去,隻能等客人上門邀請他才能出去,處境非常被動。
正頭疼著,耳邊冷不丁響起粗重的呼吸聲。
聲音是從半步之隔的門後傳來的,像有什麼未知的東西悄無聲息站在了門口,隔著脆弱不堪的門板,窺視著屋內。
岑安皺起眉,默默朝後退了兩步。
他放慢呼吸,儘量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門外的呼吸聲越來越重,怪物碩大的腦袋猛然壓在了門板上,糊在門板上的白紙被它的鼻息震得嘩啦作響,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撕開。
不過門外的怪物似乎在忌憚什麼,
遲遲沒有動作,
足足過了五六分鐘,怪物放棄了,拖著粘膩的聲音離開。
門外恢複正常,岑安鬆了口氣。
他靜了靜神,重新望向逼仄的冥事鋪,這時他注意到“鬼月老”的畫像旁,似乎有個類似門栓的東西。
光線實在昏暗,岑安走近了才勉強看清,畫像旁邊似乎有道暗門,門的顏色幾乎和牆麵融為一體,很難發現。
默了半晌。
岑安拿出厄運鐘舌拎在手中,把厄運鐘盤塞進口袋,這才謹慎地拉動門栓,準備進去一探究竟。
而就在這時,暗門後猛然響起刺耳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嗎有人嗎……”
還有彆人在?
岑安訝異了一瞬,隨即毫不猶豫拉開門栓。
令人牙酸的開門聲響起,岑安推開暗門後才發現,眼前的……竟然是個後院?
後院鋪著石板,石板上灑滿了黃紙,正中的位置擺放著一頂紅得刺眼的喜轎,喜轎正前方立著根半米高的喜燭,正在幽幽地跳動暗光,映得整個院子無比陰森。
除此之外,喜燭左右各立著個童男童女的紙紮人,喜轎前後也各有四個花花綠綠的紙紮人在抬轎,這些紙人全都眼珠漆黑,麵部被打上了鮮豔的腮紅,嘴角是用黑線畫成的弧線,乍一眼看去笑得詭異。
而發出尖叫的那人正抱頭縮在角落裡,嚇得瑟瑟發抖。
這種表現一看就是剛進副本的新人。
新人首次進入副本就是A級副本,要說這人的運氣也太背了……
這人是個男生,穿著校服,還背著書包,說不定是上學路上被強行拉進的副本,岑安不由可憐起他來了。
不過轉念一想,男生存在的意義非常明顯——炮灰玩家。
如果遇到的不是岑安,而是其他心狠手辣的老玩家,說不定他會被強行丟出冥事鋪,借他的死去探索線索。
岑安可乾不來這種缺德事兒。
男生還在語無倫次地哭號。
說出的話已經從“救救我”、“媽媽我害怕”,變成了“我不想死啊我明年就高考了我還想考Z大呢”之類的胡話。
岑安忍俊不禁。
在鐘閻這麼長時間的感染下,他對陌生人的存在已經不是那麼畏懼和抵觸了。
確認了喜轎和紙人隻是死物,沒什麼異樣後,岑安這才放下心來,喊了聲男生。
“你好?”
男生好像沒聽見,岑安隻好硬著頭皮重複喊了聲:“你好?”
這回男生確實聽見了。
在這個陌生、陰森、恐怖的地方猝不及防聽到有人說話,已經嚇到即將心理崩潰的男生愣了瞬,然後偷偷抬頭看了眼——
在他的視線中,幾步遠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個人,手裡還拎著根漆黑的、像人大腿骨狀的棍子,怎麼看怎麼驚悚。
於是男生頓
時驚恐地瞪圓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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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安沒有再說話,而是站得離他更遠了些。
趁這段時間,他開始打量後院的布局。
後院寬敞許多,四周砌了圍牆,圍牆很高,高到根本看不到外麵的環境,眼中能見的隻有濃鬱到近乎化作實質的黑暗,和附近影影綽綽的房屋輪廓。
另外,除了後院中央的喜轎和紙人外,後院還有兩間矮房,房門緊閉,不知道作何用處。
岑安思忖半晌,走過去推開矮房的門。
靠左那間是個臥室,桌椅床鋪樣樣俱全,桌上有盞油燈,除了陰冷外,房間並無什麼詭異的地方。
在臥室探索了圈沒發現什麼線索,岑安轉去靠右那間。
門板同樣是鏤空設計,縫隙處用白紙糊了起來,推開門後,一股更加濃鬱的陰冷感撲麵而來,緊接著岑安便看到古色古香的“八步床”上竟坐著個人影!
人影身披一件寬大的血紅色嫁衣,頭上還蓋著頂紅蓋頭,像待嫁的新娘。
岑安以為是鬼怪,頓時如臨大敵,繃著臉默默攥緊了厄運鐘舌。
然而——
人影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