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細的高呼聲響徹槐蔭巷——
這道聲音是個信號。
陰風驟歇,喜歡在夜裡遊蕩的鬼怪們變得出奇乖巧,它們藏起了奇形怪狀的凶器,一股腦擠在冥事鋪門口,個個伸長脖子朝內打量。
趙少爺每年這時候都要娶次親,算起來已經是第九年了。
這可是槐蔭巷的頭等大事兒,每每這時候它們這種不入流的鬼怪混在送親隊伍裡,偶爾也能撈到些好處,要是有幸能被趙府看中,收進府裡當個小廝,那也是幾時修來的福分。
就是不知道這回的新娘子能撐上多久,但願多撐會兒,這樣趙少爺的心情會更好點,它們的日子也就更舒坦點。
鬼怪們蠢蠢欲動,血紅的眸子裡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片刻後,冥事鋪的門終於開了。
臉帶微笑的岑安漸漸顯露身影,當看到堵在門外裡三層外三層的鬼怪時,嘴角的笑容不由僵了瞬。
他猜到來的鬼怪會很多。
但沒想到會這麼多啊!
見岑安出來,換了身喜慶紅馬褂的張管家抬起下巴,頤指氣使道:“岑老板,新娘子還在等著呢,咱走吧?”
岑安:“稍等。”
他扭頭向身後的“高星星”瞥去眼神,“高星星”挑起眉,手藏在袖子裡悄悄打了個響指。
真要細究的話,被趙少爺丟到這裡的嫁衣鬼才是結善緣冥事鋪真正的老板。
不清楚他使了什麼法子,霎時間,不知道從哪裡走出來兩個吹嗩呐的紙紮人。緊接著後院的紙紮人像有了生命似的——喜轎正前方的善男信女紙紮人變成了兩個粉雕玉琢的男童女童,抬轎的八個紙紮人身形變幻,很快有了人的模樣,吃力地抬起了喜轎。
善男信女開路,紙人八抬大轎,血色嫁衣裝在喜轎內。
張管家滿意地點了點頭,昂首挺胸地轉身麵向密密麻麻的鬼怪們,揚聲高呼:“喜轎上路,生魂退避!”
“快快快讓路讓路!”
“彆擠了!我頭都快擠掉了!”
“彆擋著老子搶喜錢!”
鬼怪們相互推搡著,嘴裡雖在謾罵,但仍齊刷刷往後退出條路來。
道路重新變得寬敞,張管家扭頭瞥向岑安,“岑老板,走吧?”
岑安點頭,走上前和張管家站在了一塊兒。
喜轎顫顫巍巍地從冥事鋪出來。
正前方,男童舉著喜燭,女童提著紅紙燈籠,兩人笑嘻嘻地邊往前走,邊朝四周撒紙錢,引得路邊的鬼怪們哄然大搶。
·
槐蔭巷狹長逼仄,瞧上去直來直往,實際上其中隱藏著無數岔道,迷宮一樣,一旦走錯很可能這輩子都出不來。
不光是人,連鬼都容易迷路,整個槐蔭巷隻有趙府的人才能輕車熟路,認得每條岔道。
岑安本想憑記憶強行把路記下來,但根本是不自量力。
槐蔭巷不止是個迷宮
,
還是個幻象與現實並存的迷宮。
有時候,
明明視野中前方沒有障礙物,可張管家卻莫名其妙提醒了句“小心前麵有牆”,然後帶著送親隊伍拐了個彎。有時候,你明明看到眼前是座房子,但張管家卻帶著隊伍直接穿了進去。
岑安被繞得七葷八素。
他感覺自己在巷子裡繞了能有半個多小時,但經係統提醒,才恍然察覺現實中隻過了五分鐘。
不久後,張管家在巷子深處一間鋪子前停下。鋪門上懸著塊牌匾,寫有“天地銀行冥鈔”幾個字,像是專門印刷冥鈔的店鋪。
鋪子門口站著兩個下人打扮的男人,看到張管家帶著喜轎到了,忙湊上前低聲道:“張管家,人已經老實了。”
張管家嗯了聲,“老實了就好,吉時就要到了,你趕快帶岑老板進去,讓他抓緊時間給新娘子穿上嫁衣送進喜轎,可千萬彆誤了吉時,否則惹怒了少爺,你是知道下場的。”
想到趙少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殘忍手段,男人驚恐點頭,“我這就帶岑老板進去!”
喜轎停在鋪子前,他們的對話一五一十落入耳中,岑安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給人換嫁衣的任務,這不是趕鴨子上架麼……
“高星星”倒是主動,提前給他把裝有血嫁衣的木盒抱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