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莊國公沒有兒子,唯一的女兒還進宮做了自己的妃子,他老無所依,自然得先仰仗著自己,對祁泓來說,此時的莊國公要比旁人可靠許多。
他眉目舒展開來,輕輕擺了擺手,示意趙筠清退下,對一旁的太監道:“讓慧嬪進來吧。”
那溫和的語氣與之前暴怒的樣子判若兩人,趙筠清伏在木板上的手不由得暗暗收緊了。
她微低著頭,輕聲說了一句“臣妾告退”,便緩步退出了大殿。
殿外的慧嬪正要進來,一抬眼就看到了趙筠清狼狽的模樣,不由的皺眉問道:“姐姐這是怎麼了?”
那一臉關切的樣子,倒像是真的很關心趙筠清似的,絲毫看不出半點兒虛假,甚至還伸出手來,想要將趙筠清頭發上殘留的茶葉摘下。
可那雙凝脂般的手卻刺痛了趙筠清的雙目,她不著痕跡的後退了一步,對著慧嬪微微一笑,道:“也沒什麼,就是說了兩句不合時宜的話惹惱了皇上,皇上這會兒正生氣著呢,妹妹待會兒進去可千萬勿要再惹到皇上。”
說著,她便將發間的茶葉輕輕摘了下來。她的手不似慧嬪那般細膩豐腴,指甲上也未塗丹蔻,被那深綠色的茶葉映著,倒顯得有些枯瘦和乾黃,在正午的陽光下,甚至還能看到她當年做針線活留下的繭。
這樣一個皇後,對慧嬪來說自然是毫無競爭力的。
慧嬪攏了攏鬢角散落的發絲,微皺著眉,用關切的語聲道:“皇上與臣妾獨處的時候也不是這樣子的啊,今天下手怎會這般狠?姐姐可傷到了?”
趙筠清擺了擺手,道:“就是被茶水燙到了些,回去塗些藥膏就無礙了,妹妹還是先進去吧,莫要讓皇上等急了。”
說著,趙筠清便轉過身去,剛抬腳要走,一旁的慧嬪卻忽然拉住了她,輕聲問:“姐姐可否告知妹妹,姐姐究竟是哪句話惹惱了皇上?妹妹好怕再犯同樣的錯。”
“妹妹與我不一樣,皇上又怎會舍得懲罰你?”趙筠清語聲稍頓,一垂眸,就看到了慧嬪手腕上戴著的翡翠玉鐲。
那是成色上好的芙蓉種翡翠,質地瑩潤的像清不見底的湖,隻隱約透著一點淡淡的粉綠,在陽光下美得奪目。
趙筠清認得,這是前些日子西域進貢來的鐲子,在一眾珍寶中脫穎而出,便是祁泓也讚不絕口,當時就命趙公公將鐲子收下了。
趙筠清本還以為祁泓會將鐲子賞賜給她的,因為她最喜歡翡翠。
可她卻沒想到,今日會在慧嬪手上看見它。
在她最狼狽的時候,看見了自己最喜歡的東西,戴在了另一個女人手上。
而那雙手也比她的美。
趙筠清微垂著眼,想起祁湛前幾日遞給她的書信,心裡忽然滋生起一個可怕的念頭。
她微微一笑,道:“妹妹若真想知道,姐姐告訴你也無妨。虞陽失守的消息剛剛傳到皇上那,皇上十分生氣,而朝中如今也無將領可用,姐姐便想著替皇上舉薦一位,為皇上分憂,卻沒想到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皇上趕了出來……”
慧嬪上午就從父親遞來的書信上知道了虞陽失守的消息,可她父親望遍滿朝,也找不到一個可以堪當重任的大臣,趙筠清又如何找得到?
慧嬪想起上次懷王家眷失蹤一事,讓趙筠清受了不少日子的寵愛,覺得趙筠清雖然無依無靠,在政事上倒也有幾分見解,她忍不住問道:“姐姐想舉薦的人是誰?”
趙筠清笑了一下,輕聲在她耳邊道:“就是去年與懷王一同去追風驛平叛的大臣,張文。”
慧嬪一怔,過了良久,才想起了朝中確實有這號人。
張文並非科舉出生,也並未入伍,早年隻是圍場的一名小卒,卻在先帝狩獵時無意中救了先帝一命,從而被提拔為四品帶刀侍衛。
後來與懷王平叛時,又立下不少功勞,又被排到臨近的項洲做了刺史,把項洲治理的倒也還算妥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而他去年與懷王平叛時,因為何時出兵一事,也與懷王起了些衝突,這一年以來一直站在懷王的對立麵,對懷王戰死一事也未有任何表示,還算個可以信任之人。
隻因為他不在京中,行事又頗為低調,很多大臣舉薦人才時,就把他給忽略了。
而趙筠清能想到這人,確實有兩把刷子。
慧嬪盈盈一笑,道:“張文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還是姐姐慧眼識珠,要不……妹妹去幫姐姐向皇上說說?若是事成,就說是姐姐向皇上舉薦的,姐姐覺得如何?”
趙筠清語聲溫和道:“我們同為皇上的妃子,理當為皇上分憂,妹妹若能說動皇上,那是妹妹的本事,姐姐又怎好搶奪妹妹的功勞?”
說著,她還輕輕握住了慧嬪的手,眉眼間全然是一副與世無爭的無害模樣。
慧嬪這才放了心,微笑道:“那姐姐快回宮歇息吧,此事就由我來向皇上提,若是事成,妹妹自然不會忘記姐姐的好。”
趙筠清笑著點了點頭,輕輕拍了拍慧嬪凝脂般的手,轉身離開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