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白榆的視線流連在流光錦上,婁娘開口道:“大小姐放心,尺寸老奴已經仔細改過,裙擺不夠長,老奴在下麵接了一圈相似顏色的輕紗,走動起來更是流光溢彩如踏雲霧。”
婁娘說完之後把衣服遞到白榆的麵前,白榆卻並沒有拿過來看。
而是搖了搖頭說道:“這兩件衣服都不合適,明天我要穿得素雅一些。”
白榆在腦子裡麵過了一遍明天要撒的謊,這兩件衣服都不相襯。
高端的謊言和演技,往往隻需要最簡單的服裝配飾。
白榆第二天打扮得一身素雅,終於打開了院門,把已經在門外轉了好多天不得入內的王姨娘放進來。
然後就跟在王姨娘的身後,先是聽著王姨娘的一頓數落,無非是罵她“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小賤蹄子,一朝飛上枝頭連你親娘都不認了是吧!”“你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我當年就不應該生下你!也免得讓薛靜嫻那個賤人記了我這麼多年”……
一係列的汙言穢語尖酸抱怨,手指頭戳著白榆的腦門,從院門口一路頂到了房門口。
而白榆麵不改色,隻是微微看著王姨娘笑,輕喚了一聲“娘親”之後就不開口了,把她當成個樂子人。
王姨娘大概是因為如今府內的老爺對自己這個女兒態度實在讓人捉摸不透,就連薛靜嫻這段日子對她都沒有蓄意磋磨,皆是因為她這個女兒,上一次歸寧的時候不知道做了什麼事……
她沒敢在白榆這裡太過撒潑,但到底是自己生出來的女兒,也不怎麼客氣。
王姨娘天生的眼皮子淺小家子氣,問了兩句白榆到底做什麼了,白榆都隻是笑著搖頭。
她索性也不問了,在白榆這裡轉了一圈,屋子裡麵的好東西撈了一懷。
懷裡都放不下的時候,手上還拿著兩串珠子愛不釋手般轉來轉去地看。
“瞧瞧這上好的水色,你娘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樣好的東西!”王姨娘的長相是小家碧玉的類型,也確實有那麼幾分妖嬈嫵媚。
斜著眼睛看了白榆一眼,那風情讓白榆看了都挑了挑眉。
她大概有點明白那位尚書大人為何在自己正妻懷有身孕之時,沒能經得住王姨娘的勾引了。
蠢則蠢矣,但正是因為這份直白的蠢,倒添了那麼幾分嬌憨之感。
“我聽說前日太子送來了許多好東西,你到底做了什麼好事連太子爺都驚動了?那些好東西我連見都沒見著,都被你父親直接送到你的院子裡,你不準備孝敬你娘幾件嗎?”
王姨娘一直用眼尾勾著白榆,白榆笑著說:“都在你懷裡了,你喜歡就隻管拿走。”
白榆是故意把王姨娘給放進來的,太子的東西白榆本來就是要處理掉的,太子的東西又不好販賣,扔了也可惜,給王姨娘正好。
謝玉弓多疑敏感,若是知道她敢留太子的東西,事情就麻煩了。
王姨娘愣了一下頓時喜上眉梢,剛進門的時候還罵白榆是一個小賤蹄子白眼狼,罵她不認親娘,一轉頭就誇讚白榆如何孝順。
說她沒有白生她。
她們娘倆甚至還開開心心地吃了一頓晚飯,白榆如果想讓一個人對她有好感,實在是太過簡單了。
等到白榆覺得時間差不多,準備把王姨娘趕走去赴約的時候,王姨娘卻不邁步,她許多年沒有得到女兒如此全方位的關懷。
也沒見過女兒如此溫柔寵溺的眼神,有些期期艾艾地不想走。
最後還抹了兩滴鱷魚的眼淚,對白榆說:“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情,你不想說為娘也不逼你,但若有什麼危險……或者有誰欺負了你,你就告訴娘。”
“娘就算拚了這條命,也一定替你討回公道!”
“這些東西……還是給你留一件吧……這兩串珠子都給你,我也用不了這麼……”
王姨娘說這話的時候倒是有幾分真心實意。
隻不過真心實意是真的,舍不得的眼神和慢吞吞的動作也是真的。
這兩串玉珠子的水頭是真好呀,肯定能值很多錢!
白榆笑了,伸手摸了摸王姨娘的頭發,那樣子簡直像是她才是娘。
大半天了,總算說了唯一一句真話:“都拿著吧,放在我這裡反倒麻煩。”
王姨娘感動得熱淚盈眶,最後狠狠抱了抱白榆,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她走之後,婁娘有一些欲言又止。
那些東西不僅有太子送的,還有很多都是大小姐這麼多年好容易才攢下來的。
沒有帶到九皇子府去,就是為了以圖日後有個什麼事情有退路。
結果現在全部都讓王姨娘給拿走了,王姨娘大手大腳的,還總喜歡打腫臉充胖子。
每每老爺去她屋裡兩回給她一些東西,她總是狗肚子裡盛不了二兩香油,打賞下人的時候還照著主母去做,沒錢的時候自己隻能
咬牙忍著。
這些東西被她給拿走,用不了多久就會揮霍一空。
白榆回頭看到了婁娘糾結的神色,沒等婁娘開口就笑著說:“放心吧,隻要我想要,這種東西最好搞了……去準備馬車,現在出門去兀瀾閣正好。”
街上熱鬨非常,因為各國的使臣入惠都皇城,再加上萬壽節各地有頭有臉的人物,哪怕是無法麵聖也要來皇城當中湊個熱鬨。
因此無數的走商聞風而動,如飛蛾撲火一般,全部都在這盛夏時節齊聚皇城。
這是白榆穿越以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逛街,雖然不是走在路上那麼逛,而是坐在馬車上,但是僅僅透過車窗朝外麵看,白榆也有一種目不暇接之感。
惠都正街一共有六七條,四通八達相互交叉,白榆走的是第三大道,街上人潮湧動,這時間正是最熱鬨的時候。
無論是本地人還是來往的客商行人,全部都吃飽喝足,上街透氣。
戴著帷帽的貴族小姐、手壓在佩劍之上,反複在街頭和街尾巡視的軟甲羽林衛、穿著色彩斑斕的拚色衣物,在街上擺攤賣藝的戲班子、敞開門做生意的商販,人越多越開心,笑鬨追逐著在街上跑來跑去的孩子……
燈火如星河,煌煌如白日。
白榆並沒有下去走一走的衝動,街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她坐在馬車裡行路都很艱難,走上一段路就必須站住等待人流還有車流錯身。
不過在趕車的車夫拐過一道彎,跟上了前麵一架特彆寬大的馬車後麵,他們走得就順暢許多了。
到了三大道的街尾,便看到一幢赫然拔地而起的整整五層的繁麗樓閣。
周遭已然沒了商販小館,喧鬨壓在朦朧遠處,斑斕雜亂的燈河到了這裡也變成統一的紅色,鱗次櫛比地掛在層層樓宇之上,紅火喜慶,自下而上望去,如紅龍盤繞,氣勢恢宏。
正中碩大的牌匾之上是龍飛鳳舞的燙金大字——兀瀾閣。
白榆的馬車才剛剛停下,就有兩個迎門的小廝立刻迎上前來。
一個迅速牽住了馬匹,另一個彎腰放下了踏腳凳,躬著身在門口迎著車上的貴人下來。
白榆下車之前戴上了帷帽,這個世界上的貴族小姐出街基本上都戴這個,輕紗蕩漾在麵龐旁邊,並不怎麼能夠防得住旁人的窺看。
講究的是一個半遮半掩,更美三分。
白榆扶著小廝的手臂下樓,小廝並沒有主動上前跟白榆搭話,反倒是詢問白榆身側的婁娘,“貴客可有預定的廂房?”
“富榮來。”婁娘回答。
“好嘞!富榮來貴客到!”
裡麵又一股腦迎出了好幾個小廝,長得都清清秀秀平頭正臉。
穿得比迎門的這兩個鮮亮許多,恭恭敬敬地到了白榆的身邊。
以一種環繞著的方式將她往裡麵帶。
白榆身邊左側一個婁娘,後麵還跟著桃花和柳枝,還有幾個稍微會一點拳腳的尚書府小廝,慢悠悠地朝
著裡麵走。
大堂裡麵十分喧鬨,有歌舞表演,不過白榆他們並沒有穿越大堂,而是從大堂旁邊的長廊穿過,徑直走到了高樓的後院。
又穿過了九曲八折的通幽小路,終於到了一個院落的前麵。
“富榮來”竟然不是一個包廂,是一整個院子。
鴻雁大總管果然是好大的排場,這院子依靠高樓而起,卻連樓後還有人工湖。
此時院落亦是燈火明亮,白榆跟隨著引路的人進了院子,就看到院中曲水環繞,水燈漂浮搖曳,很有種落日碎金般的迷離。
而在這迷離燈光的儘頭,一人端坐水榭之中,垂落的簾幔被風撩起,半遮半掩他筆挺峭峻的身形。
白榆在碎光之中眯起眼睛,費了一些勁兒才辨認出那是鴻雁大總管。
引路的人全部停在這裡,白榆朝著裡麵走,身邊的婢女也被柱子兩旁站著的侍從給攔住了。
白榆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就等著這就行了。
一邊朝那邊看,一邊加快了腳步。
但是心裡還是忍不住嘀咕——鴻雁不是羅鍋嗎?
這脊背怎麼跟打了鋼板一樣……
然後就有種誤入偶像劇之中的荒謬感覺。
她隻不過是來見一個太監啊……
她摸了摸自己懷裡的那個布包,布包裡竹筒鼓囔囔的觸感給了白榆一些安定的感覺。
她差點以為自己是來跟什麼人私會,還好她隻是來還一個太監的小雞。
但是等到白榆當真走到了那水榭旁邊,儘可能地忽視鴻雁大總管為何披頭散發,墨黑長發如綢逶迤到了腰間,發質還挺好的……垂頭正要行禮的時候,那人手中捏著一盞茶慢慢轉過頭來。
白榆愣了一下。
然後腦中發出了一陣天崩地裂般的防空警報。
操!
操!!
操!!!
操操操操操!!!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竟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