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正準備問一問婢女她的新座位在哪裡,便聽聞了殿內一陣騷動。
接著便是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自四麵八方響起。
許多人離席,好似被驅散的鴨子群一般,嘎嘎亂叫著四散奔逃。
白榆視力不錯,倆眼睛的動態視力更是堪比飛行員。
她眼睜睜看到男席那邊,皇帝右手邊的席位之上坐著的人,身後的屏風毫無預兆地倒下來,而後座位上的那個人還未來得及起身,頭顱便好似那熟透的爛果子,“咕嚕”一聲,滾下了肩膀。
又在地上滾了幾圈,腦袋正對著安和帝。
而那頭顱的身軀許是本能站起,但沒了腦袋,一下子便摔了。
朝向也正好是對著安和帝,鮮血如同噴泉一樣從那身軀裡麵噴濺出來,安和帝在眨眼之間成了個血人!
安和帝身邊的皇後也被波及一身,當場就嚇得昏死過去,毫無形象地從座位上癱軟下來。
“有刺客!護駕——”
原本在宴席外圍廊柱一般安靜矗立的禁衛軍突然發出一聲爆喝,而後“錚錚”聲不絕於耳,金戈出鞘。
鴻雁來拖拽安和帝的時候,第一下甚至都沒能拽起來,安和帝滿身滿臉的鮮血,人已經傻了一般。
按理說他身為君王,一生遭受的刺殺無數,絕不可能在這時候愣怔。
可是他右手邊坐著的,不是他的妃嬪,也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朝臣,而是他最喜愛,最寵溺的十二皇子,謝玉蘭。
那尚且年幼的十二皇子,上一刻還笑著對安和帝撒嬌賣癡地喊:“父皇!”
下一瞬便頭顱滾在地上,麵上愉悅的表情還未散去,嘴角還帶著笑。
而頭顱滾地之後,身體尚未反應過來自體死亡,血液如常供給,全數都噴濺在了安和帝的身上。
很難想象,那麼小的一個孩子,為何有那麼多的血,血又是那樣滾燙如熔岩。
安和帝張了張嘴,想喊一聲“蘭兒”,卻一張嘴,喝了自己親生皇兒的一口熱血。
登時血液逆流,眼前發黑,連站起來
的力氣都沒有了,鴻雁憑借一己之力自然是拉不起來他的。
此刻的永昌大殿之中,已經宛如炸了營的雞窩,雞飛狗跳。
白榆被逃跑的女眷撞得向後一步,但是她卻逆著人流朝著大殿裡麵衝。
她知道死的是誰,但是謝玉弓搞什麼!
劇情裡麵十二皇子不是宴席結束的時候才死的嗎!
為什麼突然提前了?
那劇情裡七皇子自導自演的刺殺怎麼辦?被蝴蝶掉了嗎?
這一幕“血腥壽禮”確實是謝玉弓送給安和帝的真正的禮物。
他原定的計劃也確實是壽宴結束之後,可是他的……九皇子妃離席太久了,他怕她被那群皇子妃們欺負,才提前摔杯。
弄掉謝玉蘭的頭很簡單,隻需要把蠶刃掛在他身後的屏風上麵的雕花凸起上,肉眼不可視,而謝玉弓的人在開宴之前,就已經做好了。
至於為什麼謝玉蘭會坐在這裡,當然了,他可是安和帝疼寵入骨的“老來子”,自然要坐在安和帝的右手邊最近的位置了。
屏風一倒,蠶刃壓下,謝玉蘭的頭顱就像切瓜砍菜一樣滾下來了。
他離安和帝最近,一直仗著自己年紀小得寵,各種奉承討好父皇,身體朝向的方向,自然也是安和帝這邊。
安和帝必然要接謝玉弓的這一份“壽禮”。
他在心中默默地數了一下,“一個。”。
還不夠。
才一個啊。
他母族段氏上下七百多口,隻可惜安和帝的子嗣還是不夠豐沛,不夠謝玉弓割草一般地揮開屠刀。
而人群尖叫之中,一些大臣和使臣都順著大殿的門口跑了,但一些皇子和禁衛軍都朝著安和帝的身邊圍攏。
這其中也包括謝玉弓。
白榆正是朝著謝玉弓的方向衝過來。
謝玉弓也看到了白榆,表情一變,她為何在這時候朝回跑,還不快走!
而就在她即將跑到謝玉弓身邊,謝玉弓也對著她伸出手的時候,白榆看到了蠢笨如豬的七皇子正在撞開人群,朝著已經醒過神的安和帝身邊跑來。
他一邊跑,一邊還誇張地喊道:“父皇!父皇兒臣來救你!”
白榆的眼皮狠狠一跳。
劇情裡七皇子自導自演,在宮宴之上為皇帝擋了暗器。
自此很是蒙受了一番皇帝寵愛,風頭一度壓過了太子。
若不是他自身太過愚蠢,妄想做儲君,還留下了證據被皇帝得知了“自導自演”的真相,雷霆震怒下險些把他打死,他至少仗著這一次“救駕”能做一輩子的閒散王爺。
白榆早早就在策劃,為的就是不能讓七皇子在宴席之上得逞。
而七皇子眼見著已經要跑到皇帝邊上,白榆看著禁衛軍的圍攏縫隙之中,一個宴席之上奏樂的琴師仿佛才想起要跑,跑的時候還不忘抱著他的一把長琴。
但是在上了宴席中間“舞台”的時候,腳下一崴,長琴的一
端磕在了地上——
白榆:“!”
她正好跑到了謝玉弓身邊,但是她沒有去抓謝玉弓要拉著她的手,而是直接向前一衝,借著人群攢動無人注意的間隙,狠狠推了謝玉弓一把——
白榆心急,用力也猛,這一把直接將謝玉弓推得足下一扭,猝不及防朝著後麵的人群倒去,剛好不偏不倚,橫在了渾身鮮血淋漓的安和帝身上。
因為倒地下意識張開雙臂,看上去像隻張開雙翼的雄鷹,在護著他不堪一擊的“雛鷹”,很是有種英勇就義的驚愕之美。
與此同時,那跌落在地麵的長琴側麵的機關被撞開,“嗖嗖”射出了兩支短箭,直接朝著皇帝的方向而來。
“咻咻——”兩支短箭直接全都刺入了謝玉弓的身體。
七皇子跑到了地方,但是因為實在太蠢笨,又被推完了謝玉弓後衝到人群裡麵的白榆“擋”了一下。
於是他沒來得及“救駕”。
而白榆對著禁衛軍喊道:“那琴師的琴有暗器!”
白榆聲音落下的同時,禁衛軍已經衝過去將琴師狠狠按在地上。
七皇子趴在地上,回頭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在皇帝麵前張開雙臂接了暗器,已經倒地的謝玉弓,目眥儘裂。
謝玉弓中了短箭之後,先是愣了一下,而後他這一刻簡直和安和帝一樣,像是無法相信發生在自己眼前的事情一般。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膛上狠狠刺進去的兩支短箭。
他中箭之後身體脫力,被人扶住,耳邊禁衛軍抓捕刺客的咆哮,混合著皇帝震驚之下顫抖的聲音:“小月牙兒!”
這是他的乳名,玉弓乃彎月,是安和帝在他隻有幾歲的時候,總是會叫的乳名。
可是謝玉弓現在什麼都聽不到,感覺不到。
他隻是一寸寸地,將視線從自己的胸膛正在暈染開血跡的短箭之上抬起,看向了站在人群之中的……他的九皇子妃。
他動了動嘴唇,鼻翼極速地扇動了幾下,眼中的血絲彌漫的速度,比胸口血跡暈染的速度還要快。
而他感覺到了短箭入體的尖銳疼痛,卻不知為何,短箭分明一支射在肩頭,一支射在肋骨,但是他的心口之處,卻彌散開了難以遏製,難以忍受的劇痛。
這種劇痛讓他肢體僵硬,讓他疼得眼窩發熱。
他不可置信,又肝膽俱裂地瞪著白榆的方向。
白榆站在那裡,麵無表情,她被禁衛軍阻攔著,不讓她湊近皇帝,自然就不能湊近謝玉弓。
她表情鎮定得可怕,像一個不帶半分真情實感的劊子手。
謝玉弓望進她的眼中,不知道自己想要尋找的是什麼。
可是他的九皇子妃的眼中是一片霜雪覆蓋的莽原,找不到半點他想找的東西。
他心口的劇痛,漸漸地化為燒起的業火,帶著能摧毀一切的憤怒。
他抽搐一樣地勾了勾嘴唇,那根本不是一個笑,而是野獸被惹毛了,怒極之時抽起的鼻翼帶動了嘴唇。
他血紅著一雙眼,眼前迅速模糊,卻死死瞪著白榆那邊。
被人架著雙臂才沒跪下去,他喉嚨如同被堵了千斤寒鐵。
他狠狠地,深深地呼吸,仿佛慢一刻,就會活活窒息而死。
但每呼吸一口氣,都像是直戳入腹的冰淩,冷入骨髓,貫穿了他的五臟六腹,將他柔軟滾燙的內臟刺得鮮血淋漓,再將血液凍成荊棘一般的刺骨寒冰。
他像是失聲一般,看著白榆開口說了句什麼。
但是誰也沒有聽到。
他眼前一黑,嘴角湧出血線,昏死了過去。
你要……殺我?
你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