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弓親切地,狠狠地親吻著白榆的麵頰雙唇。
他再一次覺得自己的王妃是一株妖冶的曼陀羅、成癮、致幻,一旦沾染過,感受過那種飄飄欲仙所求皆得的滋味,便再也無法戒斷。
謝玉弓願在她裙下做一個浪蕩紈絝,終日與她相伴相會,朝暮渾噩,敗光家財,凍死街頭。
但是謝玉弓倒也還殘存著一絲細如發絲般的理智,今夜他注定不能任由自己沉溺幻境。
因此他在最緊要的時候掐住白榆的腰身停住,氣喘不休地說:“不行……等一下……”
謝玉弓的話音才剛剛一落,就聽到“砰”的一聲,船身遭受到了劇烈的撞擊。
白榆和謝玉弓一起因船身陡然傾斜向船艙的側邊撞去。
謝玉弓護住白榆,在撞上船身的時候,用手臂墊在了白榆的身後和腦後。
炭火翻了,酒液澆在炭火之上,一時間河風隨著大開的艙門肆意卷入,與屋內升起的酒液白氣衝撞共舞。
“篤篤”聲不絕於耳,那是箭.矢射中船身的聲音,肖似驟雨,卻更像戰鼓。
謝玉弓回頭麵色凝重地看了一眼,這和他預設的計劃不同。
外麵金戈相撞殺聲不斷,謝玉弓看了一眼懷中的白榆,她似乎醉了,眼神迷離麵頰通紅。
他憐愛地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臉蛋。
說道:“彆怕,我早告訴過你的,這是我的計劃,你待在這裡,睡一覺,明日便下船了。”
謝玉弓必須出去,他會在這交戰之中,和安順郡王一起“傷重”。
白榆看著謝玉弓,柔軟的身體像是蚌殼裡麵沒有了依傍就開始四處癱開的軟肉。
她笑著看謝玉弓,伸手捧住他的臉,在他布滿傷疤的那邊臉上親吻了一下。
永彆了,小月牙。
白榆知道外麵震天的殺聲不單單是謝玉弓的人,謝玉弓的計劃與她說得詳儘??[]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沒有撞船,動手也是在登岸之前,不會在博運河的中心,這樣不利用“重傷搶救”。
太子謝玉山是世界之子,不會是一個任人搓圓揉扁的軟柿子。劇情之中他也是同謝玉弓拉鋸長達數年後,才最終被徹底黑化泯滅人性的謝玉弓殺死的。
他應當是識破了謝玉弓的計策,順水推舟當真來“殺人滅口”了。
她是時候該走了。
這是最好的時機,因為這比她預設的“灌醉”因為暈船怕水不舒服的謝玉弓,伺機跳入水中更合適。
這時候根本沒人顧得上她,她跑了,謝玉弓隻會覺得是太子帶走了她。
因此和太子更加不死不休。
剩下的一切就都和她沒有關係了。
但是謝玉弓最後出船艙前火熱無比地印在她額頭的親吻,像一個短時間內根本掙脫不開的封印。
船身又被劇烈撞擊了一下。
白榆跌在地上,撐著手臂起身的時候,按在了一塊爐子翻倒,卻沒有完全被酒液澆滅的炭火之上。
“刺啦”,一聲細微聲響,白榆抬起手就聞到了皮肉焦糊的味道。
而她根本顧不上,連忙爬到了窗邊,看向外麵。
劍光四起,是對方的,黑沉沉絲毫不見光亮無法捕捉,隻能依靠天空銀龍一般遊過的電閃辨認的,是謝玉弓這邊。
白榆這是第一次看到謝玉弓動手,他今日穿了一身煙灰色的繡紋蟒袍,手持一把幾乎到他腰身的狹長彎刀。
他在電閃之中的身形如將要騰天的蛟龍,飛揚的袍角撕裂雨幕,長刀毫不費力地砍下對方的頭顱,血液混合著雨水飛落,噴濺在他的側臉又被衝刷而下,像極了地獄爬入人間的羅刹惡鬼。
他不愧是幽冥死士的真正頭目。
白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提著長刀大殺四方,無論多少人都無法近他的身。
他根本不用任何人保護,他衝在最前麵,足尖輕點便越過他之前還畏懼嘔吐的水麵,提著血色未儘的長刀,第一個衝到了對方的貨船之上。
手中黑沉的刀鋒華美又凶悍地一挽,衝上來的第一個人的頭咕嚕落地。
白榆的心臟像是被一雙大手緊緊攝住,一錯不錯盯著謝玉弓衝入萬馬千軍之中的身形。
對方的人太多了,貨倉裡麵簡直像是捅了螞蟻窩一樣源源不絕!
“哢嚓!”一聲,驚雷灌頂一般。
白榆渾身一抖,意識到自己必須離開了!
她跌跌撞撞地從翻湧不休的船艙出來,衣衫不整鬢發飛散,她徑直衝到了欄杆邊上,還未等有所動作,便被一個小小的身影攔住了去路。
“王妃,危險!請回到船艙。”
小東西不到白榆的肩膀,手提著一把袖珍特製的彎刀,雖然看上去有點可笑,但是渾身森戾。
縱使再小的匕首,若是鋒利到了一定程度,也是凶器。
白榆看著這顯然是謝玉弓留下保護她的死士,突然想到了她曾經躲回尚書府的那一次,恍然間也看到了這個小小身影。
白榆站定後和他對峙,片刻後她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小東西的肩膀說:“快去幫你們王爺!我看到他一個人衝入了對麵的船上,被好多人圍住了!”
小東西正是小鬼,習慣行於黑暗,驟然被同伴之外的人抓住了肩膀,立即渾身僵硬。
他扭轉身體掙紮開,彎刀出鞘半寸,對著白榆道:“王妃請回船艙!”
白榆咽了口口水,微微歪頭。
她知道謝玉弓會派人守著她,隻想著出其不意跳水,她會閉氣潛水,沒人撈得起她。
但是白榆沒料到被這一個凶煞的小東西攔住了去路!
亂風四卷,殺聲震天,這一艘船員都躲進船底,船帆也收起後隻能順水飄搖的船上,隻有這一大一小的兩人在暴雨之中對峙。
白榆隻頓了片刻,就再度伸手抓住了那小東西的衣服,死死揪著,任憑他怎麼扭動也不撒手,量他根本不敢傷了自己。
小鬼被留下保護人,而不是去迎戰是有原因的,他到底是個小孩子,就算常年訓練,和大人也有本質上的天壤之彆。
他被白榆連拖帶拽地到了船艙邊上,然後推他道:“看著我做什麼,去幫王爺!”
白榆說著還不小心把小鬼的遮麵巾給扯掉了。
好一個……小正太。
小鬼實在被逼無奈,微微仰頭大聲吼道:“沒人能殺了王爺,修羅他們都跟著王爺呢。”
沒有活人能殺得了他們幽冥死士的頭領“羅刹”。
但是他喊這話的時候,因為仰著頭,又恰好有一束電閃落下,白榆看到了他竟然是個豁牙子。
連門牙都沒有。
一個還未換好牙的死士……
白榆內心湧上的詭異荒謬,為了轉移小鬼的注意力,指著對麵船隻道:“他是人,不是神!你快點幫他,要不然我現在就跳水裡!”
他們在這邊對峙的時候,謝玉弓已經在那邊的船上殺得遍地橫屍。
不遠處隱約又有兩艘船靠過來。
謝玉弓心中唯一掛念的便是白榆,恍然間聽到了白榆的聲音,忍不住在對戰之中回頭看了一眼。
他的王妃如一隻翩飛的白色蝴蝶,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二樓去,正趴在欄杆邊上探身。
危險!
小鬼和吊死鬼呢!
謝玉弓看也不看將長刀橫在頸前,攔住了狠狠捅向他命門的一劍。
“錚”一聲,交鋒的刀劍甚至爆起了火花。
這時候白榆踢了一腳小鬼的屁股,小鬼立即抬起了袖口。
“嗖”地一聲,弩.箭飛越水麵劈開雨幕,徑直釘入了對麵正在提劍欲偷襲謝玉弓的人眉心。
深深沒入,隻留一個血點。
一箭爆頭啊!
白榆借著一束閃電看得清楚,立刻驚訝地
看向小鬼。
“厲害啊小鬼!”
小鬼繃著小臉故作深沉,實際上尾巴快翹天上去了。
王妃竟知道他的名字!
小家夥雖然長得小,但確確實實是“出門”的鬼。
他不擅長隱匿對戰,也不擅長用毒逃命。
他擅長暗器,百發百中。
他幾發袖中弩,乾倒了對麵好幾個人。
這是他第一次在群體對戰的時候動手,雖然是被逼的,但是心中驕傲極了。
平日裡無處炫耀無人誇獎導致他總是鬱鬱不樂,孩子嘛,都需要鼓勵。
但是幽冥死士個個頂尖,有的甚至十項全能,誰會誇他?
於是初次被誇讚的小鬼,逐漸喪失了穩重和矜持。
開始炫技一樣頻頻射出弩.箭。
“剛才那個沒看清!”
“漂亮!”
“你是最棒的狙擊手!”
“你剛才救了你的主子一命!”
“他沒你顯然不行!”
他在白榆密集的誇讚之中喪失理智,開始全身心投入了戰鬥。
甚至沒有發現他的保護對象什麼時候悄悄跑了。
而白榆脫了鞋子快速穿過二樓的船艙,到了欄杆邊上準備跳。
架勢還未拉開,就被一個倒吊下來的黑影攔住了。
“啊!”白榆真的嚇了一大跳。
黑影不說話,頭朝下倒吊,雙腿掛在搖晃的船帆繩索上。
吊死鬼。
白榆好巧也知道他。
白榆心思急轉,吊死鬼見她縮回船艙,又很快消失。
白榆後退幾步,轉過身後,差點踩到人。
一看才發現,竟然是一直端坐在桌邊,像是假人一樣的十皇子謝玉竹。
白榆踢到了他麵前的桌子,桌子翻倒。
“嘩啦”一聲,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腕無力垂下。
寬大袍袖下露出了鎖鏈,白榆低頭一看,發現他的手腳竟然拴在了桌子下的地板上!
謝玉竹慢慢抬眼看向白榆,滿臉陰鷙,身體卻一動不動,活像是被人定住了。
二樓船艙燈火搖晃,白榆對上他沉暗的視線,十皇子謝玉竹如玉如琢的麵貌,在這搖晃的燈火之中,如鬼魅妖邪,陰鬱霜冷。
“急著逃走嗎?”
他的嘴唇近乎不動,白榆卻聽清了他在說什麼。
本欲下樓去尋找機會的她腳步一頓。
十皇子繼續說:“嚇壞了吧,在一個活閻羅身邊這麼久,保命一定不容易。”
他聲如冷水澆頭,令人極其不舒服。
“怎麼辦呢?你大概沒想通,當初新婚夜拿的那包藥為何隻是毒毀了他的容貌,卻沒有如七皇子同你說的那般,殺死他吧。”
“太子殿下寬仁,令人換了毒藥,留他一條狗命,可是謝玉弓竟敢‘恩將仇報’!若是他知道了你殺他不成,騙他至深,你也見
到他殺人如麻,你猜……他會怎麼處置你?”
白榆的麵色先是微微茫然,而後陡然冷了下來。
原來原身最開始拿了七皇子給的藥,是想在新婚夜毒死謝玉弓!
被太子換成了毀他容貌的毒藥……
白榆之前一直沒想清楚,為何原身膽大包天到毒害了皇子,還敢在皇子府作威作福。
卻原來是她聽信七皇子的蜜言許諾,以為自己背靠的是太子,戕害了九皇子後還能脫身,卻被當成棄子,最終才會慘死街頭。
白榆想通其中關鍵,看向謝玉竹時眸色如冰,抬手在袖口稍微摸了摸。
那裡有一柄簪子,是她之前頭發散亂下來時,在地上撿到收起來備用的。
“想殺我?”謝玉竹語調輕飄,“是個好辦法,殺了我,他今夜必死,你的秘密也能守住。”
白榆眸光如火閃動片刻,謝玉弓確實說了十皇子是他的“肉票”。
但是白榆很快抓著簪子上前,一手揪住了謝玉竹的領子,一手攥著簪子抵在他脖子上。
“你是太子派來的!”
白榆手心因為之前的燙傷劇痛不止,卻絲毫不顫。
謝玉竹絲毫未曾掙紮,他像一條被拴起來的狗,身體也根本不聽使喚,沒有掙紮的餘地。
但是正在白榆準備再說什麼的時候,船艙突然輕微搖晃,很快腳步聲密集傳來。
白榆緊盯著二樓入口,看到樓梯上來的人竟然是渾身浴血的謝玉弓!
外麵的殺聲依舊未歇,他怎麼回來了!
白榆看向他大步而來,每一步都萬分沉重,宛如踏在她的心上,手中的簪子幾乎要嵌入掌心。
她身邊的謝玉竹突然又如鬼般飄然開口,聲音淒絕:“殺了我啊,動作要快,你不殺我他怎麼死?他不死,等會兒死的就是你!”
白榆手中的簪子陡然攥緊。
千鈞一發之際,她心中淒惶無比。
這人知道她的秘密,不殺他,他一定會告訴謝玉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