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過上了每天日出不作,日落不息的美好生活。
雖然這個世界上沒有手機這種迷人的小妖精,但是婁娘不愧是婁娘,在屋子木頭床旁邊的櫃子上麵,給白榆準備了許多各式各樣的話本子,供白榆消遣無聊的時光。
現下時節雖然已經入了初秋,秋老虎卻是威風赫赫,根本不涼快。
但也有一個好處,便是不用燒火取暖。
白榆起床的時候都已經快下午了,隻把頭發梳理透徹,也不梳什麼繁雜的發式,把一頭如墨一樣的長發往腦袋頂上一盤,然後往帽子裡一塞就齊活了!
尼姑穿的海青寬大舒適,走路的時候在裡麵紮馬步也沒人能看出來,而且粗布料子半點也不需要注意刮蹭。
白榆在屋裡屋外走起路來的樣子十分浪蕩不羈,恨不得用袍子的角,把地麵的蒿草全部都刮蹭一遍,渾身上下都透著愜意鬆散。
半點沒有清修之人的克己複禮,一看就是個假尼姑。
白榆舀了一瓢水,搞了一點青鹽蘸著,好歹把牙刷了,但是把牙齦刷出了血,畢竟不是恭王妃了,婁娘在外頭買來的這古代的“刷牙子”也不知道什麼動物的毛做的,粗製濫造得很。
對付著洗漱好了,站在小木屋的門口感受著外麵拂麵的清風,準備給自己弄一口熱乎吃的。
她手裡捏著一本昨晚上看到後半夜的話本子,講的是一個古代的女子勇敢追愛,和她的大伯哥一見鐘情,然後卷了家裡的一半錢財私奔的故事。
白榆看得如癡如醉,因為話本子裡麵的女主角和她的大伯哥馬上就要被她的“瘸子”夫君追上了。
白榆在現代世界裡麵也沒有什麼太高大上的愛好,基本也就是看。
不同的是之前都是抱著手機看電子版,現在是直接看紙質書,還更護眼了一點。
不得不說,古今中外,大家的性癖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
這話本子的作者顯然深知“人之劣根性”,將這個故事寫得香豔淋漓,禁忌感給得也很足。
嫂子文學香,弟妹文學也不差呢。
而且女主角的夫君還是個陰鬱的瘸子,這要素不就齊活兒了?
白榆就著昨天晚上看的那一部分往下翻,結果發現作者吊人胃口,小媳婦兒和大伯哥藏在了山下的一個山洞裡頭,成功和瘸子夫君帶來的人擦肩而過。
有驚無險。
白榆的眼睛離不開書冊,像一個將要上京趕考的書生一樣聚精會神孜孜不倦。
手在自己的袖口裡麵摸了摸,摸出了一個火折子,然後蹲在一個室外的隨便幾塊磚頭搭起來的爐灶旁邊,吹了吹火折子去點火。
結果點了半天也沒感覺到熱度,低頭一看原來是沒有引火的細絨了。
白榆蹲在地上,根本懶得出去搜羅枯樹葉子一類的東西,伸出舌尖舔了舔手指,看了一會又翻了一頁。
小媳婦兒和大伯哥洗鴛鴦浴。
白榆
嘿嘿嘿嘿嘿嘿地笑,如果此時此刻是黑天,山裡有人路過的話,一定會覺得這山裡有什麼山精鬼怪正在吃人害命。
這描寫得十分熱辣,不得不說古人的用詞比現代世界的那些被閹割過的電子書要大膽多了。
刺激!
白榆抹了一把不存在的鼻血,又低頭看了一眼,腿都蹲麻了,自己周圍也沒有什麼能夠抓過來點火的東西。
最後把手裡的書冊翻到前麵,把自己看過的部分扯下了幾頁,然後一股腦地塞進灶台下麵,再一次吹了吹火折子,點著了。
灶台上麵放著一個小砂鍋,鍋裡先是燒著水,而後白榆去屋子裡麵取了兩張乾餅,一邊看書一邊把餅掰碎了往鍋裡的水裡扔。
沒錯,都是糊弄飯。
其實謝玉弓的擔心不無道理,白榆一個人生活確實“有些艱難”。
但這個艱難通常來源於白榆自己,因為白榆基本上是什麼都會的,要不然她也不敢就這麼一個人跑出來。
她會做一些很普通很基本的飯菜,因為她從小就是一個人待在家裡,為了討好爸爸媽媽,她對著菜譜學過。
想著爸爸媽媽忙完了回家能夠有一口熱飯吃。
雖然家裡是有保姆的,可是白榆那個時候看了一本關於美食的,裡麵總是說帶著感情做出來的飯格外好吃。
白榆確實給自己的爸爸媽媽做過,雖然比不上什麼大廚的水準,甚至比不上家裡的保姆,但味道基本上也過得去。
隻可惜她的爸爸媽媽並不怎麼買賬,雖然沒有當麵打擊她,也將那些飯菜都吃掉了,但過後委婉地跟她說以後這些事情還是交給保姆。
從那以後白榆就算是會做飯也是做給自己吃,但是書裡說的那種帶著愛做出來的飯好不好吃白榆始終不太了解,可一個人吃飯確實是沒有滋味的。
因此後來白榆再長大一些,能照顧自己了,家中的保姆辭退掉,白榆隔三差五會給自己做一頓飯。
其餘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糊弄。
白榆深諳做飯的糊弄學,那就是把一些東西都混在一起,有的時候會得出意料之外的味道。
就比如現在。
把兩張油鹽都俱全的餅扔在鍋裡煮開,再搞了一些青菜放進去,嘗一嘗有一點淡再放點鹽。
很快香味兒就開始彌漫。
這餅也是婁娘提前給她備下的,白榆這兩天把所有的東西連菜窖裡儲存的食物都算上,全部整合了一下,得出了自己入冬之前根本不用下山買東西的愉快結論。
她一個人本來也吃不了多少東西,有的時候燒兩個紅薯能吃一天。
而且白榆不會經常開火,沒有風的天氣裡,白榆把紅薯直接削皮,生吃也能頂一天。
她隻有在有風的天氣裡才會開火,因為外麵的這個小灶有煙霧還有水氣,在升騰起來的時候會被風在半空中吹散。
這樣一來就沒有人會發現山裡有人,白榆可不想還沒待夠,就像放狼煙一樣讓彆
人發現了。
爛餅青菜粥燉好之後,白榆換了個水壺放上去燒了一壺水。
之後就把火給滅掉,自己蹲在火堆邊上也烤出了一臉的汗。
懶得回到屋子裡去吃,白榆索性就坐在火堆邊上,把書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麵,搞了個勺子從小砂鍋裡麵舀爛餅粥吃。
好吃。
是那種非常原始和淳樸的味道,食物都混合在一起彆有滋味。
人這個東西,其實是非常簡單的生物,心理層麵得到絕對的放鬆和滿足的時候,對物質和食物的需求就會變得非常單純。
白榆吃得飽飽的,用燒開的水把鍋子燙了燙,洗乾淨之後,把燒開的水壺拎到門口去,又從屋子裡拿出一個粗瓷的茶壺。
給自己泡了一壺茶梗喝。
為什麼說是茶梗呢?因為婁娘買的這茶確實是……隻有茶梗。
粗茶淡飯說的就是她,而且還不僅如此,白榆有的時候還會去挖野菜。
最開始的幾天她根本就不會離開自己的小木屋,非常警惕,完全不會動火。
後來她慢慢地隻有在有風天才動火,等到半個月以後依舊沒有什麼人跑進這山裡來,白榆這才在出來放風的時候,在這山裡轉一轉。
夜裡睡覺的時候總有兩隻貓頭鷹離得非常近,仿佛就在白榆的頭頂上叫。
白榆並不覺得惱怒,這種自然界的聲音天生就帶著催眠的作用,她也不覺得貓頭鷹叫得難聽,畢竟在白榆的世界,這貓頭鷹還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什麼東西一旦跟國家兩個字沾上邊,就變得非常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白榆隻是好奇它們都蹲在哪裡,圍繞著小房子的周圍找了好幾圈也沒有看到。
不過白榆看到了野菜,就是從前她認識的一種超市裡也有賣的,婆婆丁。
這東西有一點苦,但是藥用作用很強,而且下火。
白榆覺得自己這幾天有點上火,所以這天她把自己的袍子下麵係成了一個兜,找了一把小刀,在自己的房子周圍轉來轉去地挖野菜。
一邊挖,還一邊輕輕唱著比較符合情景的歌曲。
“啊~我的妻,王氏寶釧……”
聲音在山林裡麵回蕩,驚飛了兩隻落在樹上的鳥。
八成它們生活在林子裡麵許久了,沒聽過這種野獸的嚎叫。
白榆晚上又吃上了野菜粥,今天的風很給力,煙霧和水氣才升到一人來高就被卷走了。
白榆搞了一點糙米扔進去,油和鹽都是後放的,但是因為燉的時間足夠長,而且這個時代的米糧從地裡種出來全部都是農家肥,沒有任何科技,天然的米香非常濃鬱。
最後放了野菜。
你彆說,你還真彆說!
這要是在好一點的飯店裡,怎麼不得賣個三十塊錢一鍋?
白榆把一小鍋的食物全給喝了。
然後又熬了一個大夜,小媳婦兒和大伯哥的故事竟然還沒完!
小媳婦兒無數次和自己的瘸腿夫君擦肩而過,宿命感直接拉滿。
而且小媳婦兒在和大伯哥纏纏綿綿的時候,竟然偶爾會想起他的瘸腿夫君對她的溫柔體貼。
大伯哥身體固然強壯,固然在乾那個事兒的時候嘿咻嘿咻個沒完。
荷爾蒙爆炸,但終究是一個莽漢,吃飽就睡,還有點喜歡喝酒。
兩個人在逃命的路上他也沒忘了打酒喝。
但是瘸腿夫君就非常溫柔體貼,還會注意到小媳婦晚上會不會口渴,甚至會貼心地在床邊屏風上麵放一個披風,供小媳婦起夜的時候方便穿著。
白榆手裡麵的書頁越來越少,但是小媳婦兒想起自己瘸腿夫君的時候卻越來越多。
長相對比一下大伯哥除了那玩意兒讓人滿意之外,輸得有一點慘烈。
因為瘸腿夫君是一個細膩入骨的人,白榆在還剩下十幾頁的時候,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這個故事應該是寫不完!
根據白榆多年的讀書經驗,這他媽的……可能是一個破鏡重圓的故事!
小媳婦兒大概是根據這次私奔終於發現了瘸腿夫君的好處,然後走的應該是和她的夫君破鏡重圓的路!
小媳婦已經在做夢的時候都想著自己的瘸腿夫君,到最後幾章的時候,甚至在逃跑的時候回頭看。
她竟猶豫著要不要和她的瘸腿夫君見上一麵!
反觀大伯哥一點也沒有發現自己身邊人的異常,每一天吃吃睡睡,還挺快樂。
白榆翻到了最後一頁,外麵的天已經亮了。
天亮了!
故事還沒有結束。
卡在了一個瘸腿夫君“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兩個孫子竟然在燈火闌珊處”的結局。
小媳婦兒終於和他的瘸腿夫君對上了視線,一眼萬年。
中間橫亙著數不清的愛恨情仇情天恨海。
然後是。
!
啊!
白榆爬起來索性不睡覺了,點了一盞燈放在床頭上,把婁娘給她買的所有的書全部都攤開,準備找這個故事的下冊。
結果找到外麵天光大亮也沒找到!
這就是一個才寫了一半的故事……
抓心撓肝困得兩隻眼睛下麵都是黑眼圈。
她這樣白天黑夜地沉迷其中,結果給她搞了個戛然而止。
婁娘怎麼就買了個才寫了一半的故事啊!
白榆甚至有一種衝動,想要跑去山下把這本書的另一半給找到。
不過這種衝動最後被她自己遏製住了,畢竟小命還是比較重要的。
白榆吹滅了燈關緊門,躺在攤開了一床的話本子裡麵睡了一大覺。
夕陽西下才醒過來,然後隨便糊弄了一口吃的,重新打開一本書,沉浸到另一個故事裡麵去了。
白榆讀了兩頁,從床上坐起來又開始嘿嘿嘿嘿嘿嘿。
這是個
龍陽故事!
婁娘那把年紀挑書的眼光竟然還挺歹毒。
白榆是一個雜食黨,就是說什麼都能看,什麼都能吃得下去。
畢竟什麼都磕隻能讓人營養均衡。
不過為了愉快,白榆先翻到了最後,看到了全書完這三個字才重新翻回來看。
這是一個皇子和皇子之間相愛相殺,都為了爭奪皇位最後將彼此納入後宮的美麗故事。
三天沒有刮風,白榆沒有煮飯,白開水也喝完了,感覺自己有點饞了。
第四天狂風大作,很快瀝瀝淅淅地下起了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這應該是歲月悄無聲息地劃過,步入深秋之後的第一場雨,也是最後一場雨了吧。
雨下得很大,小木屋毫無例外地漏水。
白榆把自己吃飯的碗碗盆盆都擺起來接雨水,比較幸運的是她睡覺的地方不漏。
因此白榆卷著被子,嘴裡咬著肉乾,手裡拿著書對著床頭的燈燭,時不時發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奸笑聲。
外麵的雨點敲打著屋頂和屋簷,屋子裡麵盆盆碗碗偶爾會發出叮叮當當乒乒乓乓的聲音,仿佛是美妙的伴奏。
這個小屋子不遮風,也不算不能避雨,但這是白榆此時此刻能夠感受和觸摸到的“最真實”。
沒有膽戰心驚,謊言將被戳穿的惶恐,也沒有需要絞儘腦汁,才能夠用新的謊言覆蓋舊謊言的疲憊。
她生平第一次……過上了徹底戒斷曾經自己賴以生存的謊言後,輕鬆無比的生活。
不覺得孤獨,每一天都精力充沛,連挖野菜都變得那麼有趣。
秋雨之後野菜很快就挖不了了,這些婆婆丁全部都長出了小黃花,開出的一朵一朵花,像是縮小版的向日葵,迎風招展十分好看。
林子裡麵還有其他的一些花,有一些已經凋落,白榆每天巡視地盤的時候,還會給其中比較突出的一些花取名字編號。
四號小紫這兩天就要凋落了,白榆拍了拍小紫的腦袋說道:“人生何處不相逢……不對,應該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來年春天再見。”
一場秋雨之後,連續兩三天都沒開晴,氣溫也開始驟降。
白榆開始在自己的袍子裡麵添衣服,晚上睡覺的時候被子也是蓋得嚴嚴實實的,有的時候還會覺得稍微有一點涼。
每天要喝熱乎乎的水,幸好這幾天風都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