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啟明看著她,把一杯熱牛奶遞過來:“嗯。”
金窈窕聞到奶味,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快一天沒吃東西了。
她看著杯子裡的牛奶,忽然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好像很久之前,父親在手術室搶救的時候,沈啟明也是這樣陪她坐在門口的。
不過當時的她被三叔金文至一家突如其來的變臉震驚得無以複加,加上父親迅速惡化的身體,讓她陷入了對既往認定的很多事情的懷疑,神經脆弱得像一根纖細的頭發,以至於時至今日,她已經無法具體地回憶起當時的情形。
金窈窕笑了笑,說:“沈總,謝謝你。”
沈啟明看著她,睫毛垂下:“我沒有幫到你什麼。”
金窈窕搖搖頭:“這也不是你能幫得了的。”
不論以前還是現在,生老病死,哪裡是人力可以扭轉的呢?
倆人沉默了一陣,金窈窕到底沒接那杯奶,隻平靜地說:“沈總,我們已經分手了,你對我沒有責任,以後不用這樣了。”
沈啟明看著她,忽然間就有些無措:“窈窕……”
金窈窕說:“我知道你可能會有點不習慣,但我現在隻想好好工作,發展事業。對不起,就算你這樣,我也不會再回家照顧你了。”
沈啟明感覺自己呼吸都停頓了一秒鐘,他很久以後才緩慢地搖頭:“我來這,不是,想讓你回家,照顧我。”
他垂眼看著手中被拒絕的杯子,放輕聲音:“不能結婚,我們也是朋友。”
金窈窕被提醒到,回憶了一下:“也對。”
以後同在商界,倆人免不了要打交道,她總因為過去的關係拒人於千裡之外是有點感情用事。
不過,沈啟明這個人,沒想到對朋友還挺有耐心的?
這麼看來,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享受的就是朋友待遇了,可能現在坐在這裡的換成蔣森,他也會端一杯奶過來陪坐吧?
金窈窕想到蔣森坐在手術室門口一邊小聲嗶嗶一邊哭一邊喝牛奶的樣子,忽然就有點想笑,終於接過了沈啟明的杯子:“那就謝謝了。”
沈啟明手上一空,看著金窈窕笑,心情不知為什麼也明朗了起來,問:“你笑什麼?”
金窈窕把杯子放到旁邊,順口回答:“沒什麼,想到蔣總了。”
沈啟明笑容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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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方向忽然有了動靜,不等沈啟明詢問,金窈窕已經迅速起身,看向來人。
金母恰巧回來,一見有人,就抹著眼淚奔上前,也不管對方能不能聽懂,嘴裡不停地問:“怎麼樣了?怎麼樣了?順利嗎?”
金窈窕相比較她,顯得冷靜很多,隻是看著來人不說話。
來人摘下口罩,掃了在場的家屬們一眼,笑了——
“手術很順利,患者很快就可以出來了。”
金母看到他的笑容,眼淚一瞬間奪眶而出。
金窈窕張了張嘴,照舊是緩慢地朝對方點頭:“謝謝你們,辛苦了。”
“不客氣。”對方看著金窈窕,似有些欣賞她的冷靜,“病人心態很好,病情也控製得很好,手術比我們預想的還要順利,接下去隻要配合治療,就可以像以前那樣正常生活了。”
推車滾輪的聲音碾壓地麵傳來,像跨越了無儘時空。
金窈窕站得筆直,看著那台推車載著人緩緩靠近。
滿身藥管的父親躺在床上,有那麼一秒鐘,甚至跟她記憶裡那不願想起的枯瘦形象重合了。
母親立刻哭著上前,她卻僵在原地,看著這一幕不敢靠近。
但下一秒,病床上的父親手指忽然動了動,眼珠也不安地滾動起來,有了從麻醉裡蘇醒的跡象。
金窈窕看著他費力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無法聚焦的瞳孔到處晃動,最後停在了自己的方向。
對視的一瞬間,金窈窕終於緩慢上前,她發現自己這些天時刻挺直的脊梁忽然變得酸澀無比:“……爸。”
父親插著針管的右手哆嗦著收攏反握住她伸來的手。
涼涼的,軟軟的,紮著針,有點腫,卻很鮮活。
“窈窕……”金父嘴唇艱難地扯開,努力地望著女兒,朝她露出了一個很醜的微笑,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他說:“……你不要哭。”
始終沒有出現跡象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金窈窕抓著父親的手,這一刻哭得泣不成聲:“爸,謝謝,謝謝你。”’
謝謝你還活著。謝謝你願意活著。
沈啟明站在幾步開外,怔怔地看著痛哭失聲的金窈窕。
他忽然很慌,想讓她不要哭,可扯開腳步,又不敢上前觸碰,隻能遠遠地跟在隊伍最後,像一隻挨了打又對主人亦步亦趨的大狗。
金家人和醫生們一齊湧進病房,裡頭是另一個世界,將他排除在門口。
他站在病房外,看著蹲在金父病床邊說著什麼的金窈窕,很久之後,轉身靠在了門邊的牆壁上。
牆壁很涼,沈啟明抬起頭,他望著病房外廊道頂部晃眼的白熾燈,摸了摸自己像被細針紮穿那樣刺痛的胸口,不知怎麼的,腦子裡騰地閃過來前蔣森說的兩句話——
“割割,你在追女人。”
“你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