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2 / 2)

窈窕珍饈 緣何故 18330 字 10個月前

她想著想著,忽然說:“你們去逛吧,我想下車走走。”

*****

金窈窕下班路上,瞥到窗外的一個行人,忽然愣了愣,讓黃叔把車停下。

她降下車窗,朝外問:“許阿姨,您怎麼在這裡?”

臨江的冬天很冷,許晚攏了攏不太厚的皮草外套,腦後盤起的精致發髻被風吹得有些淩亂,她轉頭看向車裡的金窈窕,眼神溫柔而複雜:“窈窕,你這是去哪?”

“回家。”金窈窕問,“您去哪?我送送您?”

許晚愣了下,搖搖頭:“不用了。”

她沒有想去的地方。

金窈窕眉頭微蹙,覺得她精神狀態看起來有點不對勁,總不好這麼丟下,索性打開車門道:“不嫌棄的話,到我家吃晚飯吧。”

車裡的暖氣彌散出來,許晚鬼迷心竅地鑽了進去。

金家,地暖讓屋子裡的溫度跟外頭仿佛兩個季節。露娜常來,熟門熟路的,一進屋就嘴甜地到處叫人。岑阿姨認識她,接她手裡的東西,看了眼外頭燈光照射到的積雪融化的濕漉漉的地麵,連聲道:“哎喲,遭罪了遭罪了,快進來快進來,把鞋子脫掉。”

但她不認得沈母,被沈母身上雍貴的氣質震了下:“這位是?”

金窈窕介紹:“這是沈總的媽媽,我請她回來吃晚飯。”

“沈太太呀。”岑阿姨因她的身份意外了一下,心想著咋回事退了婚這前親家怎麼還來家裡了呢,但她也沒表露,隻朝樓上喊,“金總!金總!窈窕帶沈太太來家了!”

金父下樓,看到沈母,也有點莫名其妙,沈母比他更尷尬。

貿然登門這種失禮的事情,她還是頭一次做。

但金父很會做人,莫名隻是片刻,轉瞬就拿出了外交風範:“沈夫人呀,好久不見。”

金窈窕問:“爸,我媽呢?”

“你媽出門逛街去了,買東西買到這個點也沒回來。”金父道,“岑姐,你給她打個電話。”

出門購物的太太,這倒是沈母熟悉的生活了,她在家沒事做,丈夫十天半個月未必回家一趟,她平日裡為了打發時間,經常出門買東西買一整天,要不就是參加各種聚會。

兩家人之前就認識,但多是在各種公開場合來往,沈母看著自己第一次登門的金家,第一感覺,就是跟自己家不一樣。

沈家的房子,不管國內國外,家裡都有保姆,卻不會跟岑阿姨似的這樣大嗓門地說話。她性格清冷,身邊人跟她講話都客客氣氣的,很難表現親近,更彆提對她丈夫這個一家之主了。

不過丈夫很少會在家裡待。

但有他沒他,屋子都是一樣的冷寂。

金家也大,但到處都滿滿當當,門一關,耳朵裡就能聽到電視新聞的聲音,加上岑阿姨打電話的聲音,很吵,但也很熱鬨。

她有些拘謹地在客廳坐下,打完電話的岑阿姨又跑過來招呼她:“沈太太,外頭都零下了,您怎麼還穿這麼少,來來來先喝一杯茶,窈窕每天早上現做給金總的呢。”

香氣傳來,她手心一熱,低頭看去,是個白瓷質地的茶杯。

裡頭飄著零星的藥材和一點類似玉米須的東西,她輕輕喝了一口,有些意外。

清爽的甜味帶著特殊的香味彌散在舌尖,順著喉嚨一路滑下胃袋,她冰冷的手腳瞬間開始升溫,鼻腔裡儘是暖洋洋的氣味。

像藥材,又像茶,偏偏還帶著點馥鬱的甘香。

她喝過無數名貴的茶與咖啡,哪一樣都沒有冬日裡的這杯茶那麼舒坦,忍不住誇了一句:“好喝,這是什麼茶?怎麼泡的?”

金父聽她誇獎,忍不住有點驕傲地介紹:“哪兒啊,這是煮出來的,裡頭放了甘蔗啊玉米啊還有些藥材,窈窕那丫頭說我現在身體虛弱,天天給我琢磨著煮這些,不過看著亂,喝著是還行。”

其實他謙虛了,味道哪裡止還行,這一鍋材料配合得恰到好處,他有時候喝完煮出的水,連甘蔗和玉米都會撈出來嚼幾口。

金窈窕進廚房看了眼鍋,發現早上放進鹵水的鹵料早已經燉得透爛,蓋上鍋蓋順口問道:“那我改天把這茶拿去隱宴賣了,天越來越冷,好多客人都在問能不能上熱飲。”

金父根本不管:“你自己做主就行。”

金窈窕又問:“許阿姨,您口味重不重?家裡今天的主菜是鹵味。”

許晚趕忙說:“不要管我,我吃什麼都好。”

其實她胃口一向不好,又為了身材,基本不太吃晚飯,有時候最多吃點涼拌的沙拉。更加上她現在有點後悔來金家做客,要不是出於禮貌,早就想告辭了。

哪兒還能想到吃飯的口味呢。

金窈窕便放心了一點,顧念父親的身體,又動手做起了胡椒豬肚老鴨湯。

俗話說得好,以形補形,金父肚子上開了個口子,豬肚雖然不是肚,但好歹帶個肚字嘛。

都是心理安慰,一個意思。

湯是一早就跟驅寒的茶水一起燉上的,高高的湯鍋燉了一天,水位已經隻剩一半,湯汁卻已經燉成了奶白色,表麵漂浮著亮晶晶的油光。

鍋蓋剛剛掀開,香氣就撲了滿臉,鍋裡煮了足足三隻老鴨,骨頭都快燉酥了,皮肉更是近乎融化,切成條的豬肚伴隨著咕嘟嘟冒起的泡泡在湯裡浮沉,香氣從廚房迅速地蔓延到了客廳,並順著客廳打開透氣的一扇小窗戶鑽向了更廣闊的天地。

一個小區的鄰居們隔著老遠聞到這股香,幾乎不用多想,就知道這是金家又在做好吃的了。

你娘。

臨近的一幢房子,也正是晚餐時間,正在減肥的女主人也不管暖氣乾燥,趕緊去關窗戶,關完之後還拍拍胸口。

好險,昨天就沒忍住吃了飯,還好今天動作快。

嗚嗚嗚,真是小區一害。

金家客廳裡,直麵這股香氣的許晚顯然更受衝擊,她剛剛才喝了一肚子甜水,算是攝入了超出平常的卡路裡,可現在早已習慣不吃晚飯的胃部卻忽然感知明顯地蠕動了一下。

隨即陷入深不見底的空蕩。

餓了……

許晚尷尬地在沙發上挪動了一下。

好在此時,外頭傳來院門打開的動靜,岑阿姨再度嘮嘮叨叨地去開門:“肯定是太太回來了。”

金父則眉頭皺起:“買東西買一天,真是。”

他長得威嚴,臉色一板,冷冰冰的,看起來就是要生氣的樣子。

許晚正想著要不要勸一勸,下一秒房門打開,金母夾著風雪進屋,聲音一路飄了過來:“哎喲,外頭怎麼又下雪了,好不容易才停了一下午,鞋子都給我打濕了。”

她正要打招呼,就見客廳的金父已經走向大門,照舊皺著眉,手……卻自然地伸出去,接過了妻子手上的購物袋。

金母也很自然地把東西遞給丈夫。

老夫老妻的相處太自然了,許晚竟看得愣了一下。

就聽金母絮叨地說:“看到商場有挺好的冬蟲夏草,給你買了一盒,還有個羊毛護腰,你去試試合不合適,不合適了我下次去換……”

金父嗯了一聲:“趕緊脫鞋,家裡有客人。”

“誰啊?”金母愣了下,伸頭看去,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親……沈夫人?”

許晚已經站起身,這會兒看著他倆,幾秒後才點了點頭:“打擾了。”

金母看了丈夫一眼,金父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立刻笑開上來寒暄:“哎喲,好久不見,沈夫人您上次給我打電話,我還想惦記著你們難得回國,該請你們回家吃個飯呢。”

玄關處,金父順手把妻子脫下的外套掛起來,又把自己手裡提著的袋子交給岑阿姨,金母皺了皺鼻子,問:“好香,哦對,今天窈窕燉了豬肚老鴨湯。”

金父道:“你去換個襪子,趕緊來吃飯。”

金母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問:“晚上搞個麵條唄?那麼好的湯,不吃麵可惜了,沈夫人您吃麵的吧?”

許晚點點頭,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金母便推了下丈夫的肩膀:“窈窕累一天了,你去幫幫她,怎麼能叫她一個人做飯。不過你身體不好,彆用力啊,我上樓洗一洗下來給你們搭下手。”

金父嗯了一聲,果然進了廚房,沒多會兒金母也下來了,一家人在廚房裡弄麵條,聲音時不時傳到外頭來。

許晚就靜靜地聽。

雪白的豬肚湯,放進水裡煮好的手工細麵,整整齊齊地盤在湯碗裡,上頭撒了一小把金窈窕自己焙的蒜和胡椒粉。

燉爛的老鴨被盛出來,另起一碗。

桌上幾個隨手炒的時令蔬菜,水靈靈的。

金父把女兒擠開:“我來我來,這點活爸還乾的動。”

想幫忙的金母也被嘲諷:“就你那刀工,還能切菜?歇著去吧。”

他切的鹵肉,一鍋黑亮的鹵水裡撈出來的,裡頭有他最愛吃的豬五花和大蹄髈,也有金母愛吃的筍乾和杏鮑菇,被鹵成褐色,汁水豐盈,油光發亮,整整齊齊地切片,澆上鹵水盛在不同的盤子裡。

“嘿。”他聞著鹵肉的香氣朝女兒道,“窈窕,你這鹵水弄得好,吊上幾個月,能當老鹵湯了。”

金窈窕客氣地對許晚道:“平時家裡吃的比較簡單,怠慢許阿姨您了。”

許晚搖搖頭,坐下吃了口麵,勁道的細麵帶著手工現做特有的嚼勁,被濃厚的豬肚湯包裹著,滑進嘴裡,看著簡單,實際鮮美得登峰造極。

盤子裡鹵好的五花肉和豬蹄膀看起來有點肥膩,油汪汪的,她為了保持身材,彆說肥肉,平常連豬肉都很少吃。

但這次,她卻忍不住提筷。

豬蹄膀柔軟得像是一塊布丁,隔著筷子都能感受到它的彈滑,它被鹵水浸潤了不知多久,早已經改頭換麵,熱騰騰地滑進嘴裡,隻拿舌頭微抿,就利索地融化分解。

滿嘴都是鹵湯的鹹鮮,讓人隻想再吃一口麵,半點感受不到它表麵看起來的肥膩。

金父愛死肉了,有客人在,都毫不掩飾對鹵肉的專寵,連吃了好幾塊蹄髈和五花肉,緊接著胳膊就被老婆給抓住。

他術後脂肪攝入一直受控,但金母念著有外人,給丈夫留麵子,今天沒有直說,隻是一聲咳嗽。

老夫老妻僵持了三秒鐘,金窈窕給父親夾了一根綠油油的油麥菜:“爸爸?”

金父偃旗息鼓,收回胳膊,板著臉開始吃菜。

又凶又乖。

許晚隻是低著頭喝豬肚湯,好像沒看到旁邊發生的一切。

她慢慢地,慢慢地,把碗裡分量不少的麵條,混著豬肚湯吃了個乾乾淨淨。

*****

晚上,明珠山的彆墅,迎來了一位甚少踏足此地的主人。

沈啟明回家很晚,幾近淩晨,房子裡跟平常沒有任何不同的冷清,阿姨接他外套的時候小心翼翼提醒:“太太來了。”

沈啟明愣了下,太太,這個房子的女主人回來了?

但轉頭一看,才發現沙發上坐的是母親。

他立刻皺起眉頭,母親平常就算回國,也從不來這裡住,他問:“你怎麼來了?”

許晚回頭看了眼兒子,見他是一個人,恍惚了下,問:“你爸呢?”

這次國內的事情挺多,他們在臨江呆了比預想還久的時間。

沈啟明換好鞋,拿著帶回家的文件上樓梯:“不知道,我沒跟他在一起。”

上樓梯的時候,他聽到了母親打電話的聲音:“你在哪?”

她開了免提,沈父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有點喧鬨:“在忙。”

沈母說:“明珠山,啟明這裡,你過來一趟。”

背景裡傳來亂嗡嗡的喧鬨,有男也有女,挨得挺近,沈父也沒避開的意思,直接問:“什麼事,我今晚不一定走得開,哦對了你準備一下,挑幾件合適的衣服,後天這邊會議閉幕式,有媒體,要你跟我一起出席。”

沈母深吸了一口氣:“我有急事要跟你說,你不過來,我就現在回紐約,後天的閉幕式你自己一個人去。”

“你鬨什麼?”沈父語氣有點不好了,但沈母直接掛斷了電話。

一小時後,沈父臉色不太好地推開自己甚少踏足的明珠山彆墅,走進大門,果然見妻子坐在沙發上看著自己。

他把外套一撂,沒有進屋的意思:“趕緊說,說完我還要回去。是不是讓你找金家人談的婚事談好了?”

沈母:“差不多。”

沈父:“差不多是什麼意思?”

沈母吸了下鼻子,低笑:“就是我要跟你離婚的意思。我們離婚吧,好了我說完了,你現在可以回去了。”

沈父:“?”

等一下,這個邏輯需要捋一捋。

剛好走出書房打算下樓回公司加班,結果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沈啟明也:“?”

怎麼這麼耳熟。

在哪裡聽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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