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好歹是貴胄公子,飄零異國,生死靠時運,明麵上連幾十百把個府兵都無?也忒慘了點。
“那倒不是。府外四圍巡防由儀梁城中衛派兵輪值。葉冉及他的手下隻管咱們府門之內,通常守……呃,守府內。”飛星急急收口。
西院。葉冉率十二親衛守的一定是西院。
見飛星似不便多提,歲行雲識趣地笑笑,不著痕跡換了話題:“你也屬十二親衛之一?”
“非也。屬下原是公子母族的家生奴,七歲那年被送給公子。公子做主替屬下摘了奴籍,讓識字習武,之後便一直留在公子近前了。”
“這麼說來,你在公子麵前,定然比那葉冉更得看重?”歲行雲狀似隨意與他閒話起來。
飛星輕惱地哼了一聲:“這可不好說。”
“喲,朋友,你這一哼聽著可有些酸味,”她看熱鬨不嫌事大地挑眉,“未請教,你與那葉冉,誰更能打?”
“倒是從未與他切磋過。待我找茬同他乾一架分個勝負,屆時請夫人來觀戰!”
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勇武少年最是激不得,爭勝之心霎時就沸騰起來。
“那就這麼說定了啊,可彆隻會空口放大話。”歲行雲眯眼笑著,心中迷霧重重。
西院對李恪昭來說顯然很重要,那葉冉在李恪昭身邊的地位就不言而喻。
可是,如此重要的一個人物,還有麵前這七歲起就跟在李恪昭身邊的絕對親信飛星,為何她上輩子竟聞所未聞?!
“對了飛星,除了你與葉冉之外,公子手下還有誰能打?”
“十二親衛個個都不是善茬,一個能頂彆家八個,沒有不能打的。哦,但他們比起我與葉冉,那就還差點。”飛星自吹自擂。
歲行雲若有所思地笑了。
得找機會認認這十二親衛,說不定裡頭就有她要找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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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日央,天暖氣清,有黃蜂課蜜,有紫燕銜泥。
歲行雲跽身坐在李恪昭的書房內,止不住好奇地左顧右盼。
上古造紙技藝尚不成熟,書籍卷冊多以竹簡、絹帛或羊皮之類為載體,通常三五萬字著述就需費十卷竹簡,是以這時的人讀書,不但費時費錢還費地——
若家貧,連個藏書的地方都挪不出來。
歲行雲忽然想到,根據《縉史.天命十七年》那段記載來看,李恪昭離開蔡國應當就是因卓嘯弑君竊位,並欲殺他祭旗。
那般性命攸關的形勢下,李恪昭自不可能是從容離去的,能逃命就不錯了,這屋子書隻怕是顧不上。
怔忪間,她不無唏噓地脫口而出:“若公子將來歸國,這些書卷就真可惜了,帶不走。”
“為何帶不走?”
歲行雲心中一驚,凝神對上李恪昭疑惑的眼神,尷尬笑:“呃,我瞧著這麼多,估摸著得要幾十輛車才裝得下,公子……有這麼多車?”
“雖質子拮據些,幾十輛車還是買得起的,”李恪昭麵無表情道,“若實在湊不夠,拿你敲詐希夷歲氏幾顆火齊珠即可。”
後世《博物集》有載:出東境四百裡有山曰夷,山陽出奇石曰“火齊”。狀如雲母,色如紫金,有光d。彆之,則薄如蟬翼;積之,則如紗e之重遝也。至暗則其光愈盛,如長明薪火,終夜不絕。
當今之世無人確知火齊珠原產礦脈何處,所現世的全出自希夷歲氏,王宮貴胄趨之如騖,小兒拳頭大小的一顆火齊珠,在市麵上能值百金之數。
聽出他隻是玩笑嚇唬人,歲行雲樂嗬嗬道:“拿我換火齊珠?那公子可該三思再慎。說出來您可能不信,火齊珠有價,而行雲無價。”
不是她自抬身價,隻要給機會,歲小將軍敢給他帶出攻無不克、守無不堅的百萬精銳!
真到那時,隻怕有人想拿整座山的火齊珠礦脈與他換歲小將軍,他也未必舍得。
嘖,等著吧,定幫你將這天下收入囊中。他年歲小將軍功成身退時,你可彆嗷嗷大哭著坐地拖住我腿懇留良將!
李恪昭古怪地瞥了她一眼,直入正題:“你今早歃血盟誓之言,可當真?”
“絕對真,”歲行雲斂神正色,挺直腰板嚴肅道,“真金不怕火煉那般真!我既將攸關全族生死之事告知公子,便是絕對忠誠的投名狀。不給自己留半點退路,正是想讓公子信我。”
“你行事倒是果斷狠絕,與傳言不太相同,”李恪昭輕哂,“這樁婚事,你我皆有不得已,既你不願,我不會勉強。但婚事乃蔡王所主,目下還不宜傷他顏麵。休書之事,需耐心靜候合適時機。”
“我懂我懂。多謝公子!”
李恪昭發誓,他從這家夥突然乍放光亮的雙眼裡看到了難以名狀的喜悅。
恕他年歲輕見識短,真沒見過如此歡快的“準下堂婦”。願做他下屬,卻不願為他妻子,這到底是尊敬他,還是蔑視他?
這家夥可真是個謎,真想扒開她腦子看看她到底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