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2 / 2)

王後心懷蜜謀 許乘月 8200 字 10個月前

他不知“提線香”,自不會懂她為何寧願鬨到驚動王駕,也不肯喝下那盞茶。

但他並無猶豫遲疑,隻因知歲敏與她有“奪婚之仇”,便就幫著“痛下殺手”。

且不論為人主君還是為人夫君,他此舉足夠義氣,她感念,也開懷。

可黃昏時在書房,那短短片刻的疑心,雖明知他無惡意,也在情在理,到底還是讓她心中略有輕傷。

她明白,李恪昭於此事上並無錯處。

雖她在初見時就以至誠至懇歃血明誓,但說破天去,她到他跟前才不到一旬,他能對她報以有限度的信任與維護,已極難得。

她大意脫口“齊文周是卓嘯的人”這種話,站在李恪昭與飛星的立場來看,著實是很古怪,追根究底來問是該的。

道理都懂。

說穿了,此刻她抑製不住的落寞心酸與意難平,根本與李恪昭他們無關。

戎馬之人最看重、最渴望的,便是被同伴接納信任,這是並肩浴血、彼此交付生死的基石。

而這樣的同伴,她曾有許多。

初春夜的戶外有寒風料峭,有薄露沾衣,但穹頂那輪皎皎圓月讓她覺著暖。

曾經屬於歲行雲的兄長、摯友、同窗、同袍,還有曾經被歲行雲以血肉之軀與無上勇氣守護過的家國山河,定也與她同沐此月華吧?

歲行雲眼前逐漸迷蒙瀲灩。她笑意柔軟地抱起小酒壇子,以濡潤嗓音對月輕道:“我想念你們。”

認真而誠摯,雖輕聲,卻字字清晰,氣正腔圓。

她沒醉。她知道“他們”聽不見。可是,月亮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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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李恪昭提燈尋來時,那壇酒已被歲行雲喝空大半。

她正閉目背靠廊柱,長發如瀑披散,懷中抱著小酒壇,靜靜橫坐在長椅上,雙腿交疊舒展。

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挑,指尖還頻頻輕叩酒壇,看模樣並未醉到睡著。

大約是察覺近旁多了人,她倏地睜開雙眼,目射寒江。

李恪昭有些詫異於她這警醒淩厲的異樣氣勢,搖頭輕嗤:“酒後氣勢驚人,失敬。”

“哦,是你啊,”歲行雲徐徐斂起周身凜冽,扭頭再望天上月,“我沒醉。”

“看得出來。”李恪昭隨手將琉璃燈掛起,倚著長椅另一頭的廊柱坐下,遙遙睨她。

“傍晚在書房那件事,雖抱歉,但我應當無太大過錯。”

“是,你沒錯的。我煩悶傷懷隻因心中有感,與旁人無尤。”

歲行雲點頭,緊接著卻又笑道:“但你若過意不去,堅持要再度向我致以崇高歉意,那我坦然受之。”

“既我沒錯,為何要再度向你致以崇高歉意?你不覺這話中道理不通?”李恪昭眉梢輕揚。

歲行雲抬手撓撓右頰,以一種看傻子般的眼神看他:“醉酒之人,哪有道理可講?”

李恪昭瞪她,噎得半晌說不出話。這會兒你又醉了?

“不如這樣,若是你替我,嗝,”歲行雲打了個小小酒嗝,笑指銀月,“替我將那月亮拿來,那就還是好兄弟。”

“你個姑娘家,跟誰稱兄道弟?”

“那就姐弟?隨意吧,名頭不重要,小事。”歲行雲爽朗地擺擺手。

李恪昭再度瞠目:“我比你年長三歲,你與誰姐弟?”

“不不不,”歲行雲豎起食指在麵前搖了搖,笑得神秘而狡黠,“其實,我十八了。反倒比你年長三月哦!”

“你到今年秋才滿十六,如何年長的三月?”李恪昭好氣又好笑,總算領悟“她醉了”這個事實。

雖說歲氏在合婚帖上將她的八字做了手腳,但他曾命人查過她底細,豈會不知她年歲。

但話又說回來,醉酒後如她這般口齒清晰、能與人對話無礙的,倒很少見。

李恪昭甚覺有趣,難得起了玩心,站起身對她招招手:“隨我來。不是要那月亮?我拿給你。”

歲行雲雙眼驀地燦亮,果然跟著站起,抱著酒壇子向他走來。

她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踏實了才邁另一腿,瞧著動作比平日稍遲滯些,但醉態並不明顯。

兩人步下廊前石階,站在沒了房簷遮蔽的夜空下。李恪昭伸手掀去她懷中酒壇口的紅裹泥封:“你要的月亮。”

“噫,月亮。”

歲行雲滿意地盯著酒中月影盯著看了半晌後,捧起壇子又飲一口,咂咂嘴看向他,麵起疑惑。

“我說,你怎還不回家?”

這什麼酒品?將人用完就丟?李恪昭好氣又好笑:“我正在自家府中。”

歲行雲眯起眼覷他:“不就喝了你家一壇酒?你總在這兒盯著,是等我結賬?”

李恪昭實在不懂自己今夜究竟怎麼了,竟有閒心陪個醉鬼玩這半晌。

“趕緊回房歇下。酒壇子給我。”

歲行雲抱緊酒壇子退了半步,緩慢而堅定地搖頭:“不給。”

“不是認我做主君?不從主君之命,要你何用?”李恪昭試圖以威嚴氣勢壓製一個醉鬼。

醉鬼緩緩轉頭,指了指兩人先前所在的回廊,又回臉來與他四目相對,再指指此刻頭頂無半片屋瓦遮蔽的浩渺蒼穹。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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