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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行雲左手拎雞,右手提刀,一襲華麗內斂的花青色雨絲錦裙,於大步流星的行走間擺蕩出颯颯風華。
齊文周見狀莫名愣怔,喉間動了幾回,卻未發出聲音。
歲敏急聲道:“姐姐這是做什麼?!王君欽使在此,萬不可……”
“這府中主事者姓李,凡事可與不可,還輪不到齊夫人指教!”
歲行雲一記眼刀隔空飛去,當即將歲敏驚得後退半步,噤若寒蟬。
這樣氣勢凜冽的歲十三,她從未見過,甚至想都沒想過。
歲行雲不再理她,先向盧柏見禮,再對李恪昭隨意福了福身,神態舉止毫不遮掩地釋出“我很氣憤”的強烈訊息。
盧柏見這架勢,多少有幾分通達了然,卻不急著開口勸,隻是沉默靜觀。
“此事無需夫人前來。夫人這是做什麼?”李恪昭挑眉,訝異之情格外真實。
他是當真沒想到歲行雲會以這般架勢出場,忍得很辛苦才未笑出來。
歲行雲冷冷道:“府中大事自有夫君做主,本沒我說話的份。但聽聞今日恐有新姐妹入府,若然成真,這總歸是後院事務,屬我本分,是以特為此前來相迎。”
“夫人且息怒火,”葉冉裝腔作勢上前去勸,“您所言之事尚未敲定,若有所異議,可與公子再行磋商,不必如此啊。”
“夫君在前廳迎客接人,卻獨瞞我一個,這不是明擺著事已定局了嗎?”歲行雲怒衝衝喝完,轉身行至離那兩名少女最近的花幾前,將那隻雞按在幾上。
“我歲氏山野刁民,迎新人的儀式稍顯粗魯,讓諸位見笑了!”
話音尚在半空,她已手起刀落,將那隻雞剁得個身首分離。
她上輩子戰將出身,對“白進紅出”之事本司空見慣。此時不過菜刀斬雞頭,那更是小事一樁,眼睛都不帶眨的。
倒是自小養尊處優的歲敏,及那兩名女子皆齊齊驚呼倒退,其中有一位更是當場腿軟,跌坐在地。
雞血霎時四濺,花青雨絲錦上也濺了數滴,還有一粒血珠子如朱砂新點在歲行雲額間。
她恍若無覺,將那雞身與菜刀一並扔將在地,仿佛剛自萬軍之中取敵酋首級凱旋的戰士。
李恪昭巋然不動,目光無波無瀾一直隨她身移影動,心中卻有圈圈漣漪接連不止蕩向心湖最邊沿。
想是這些日子習武曝曬的緣故,她原本細膩瓷白的臉膚多了層淡淡蜜色。
再加上她此刻那種“老娘就豁出去了,誰都彆想好過”的潑辣囂張,那粒緩緩下滑的眉間深紅並不顯絲毫突兀,反倒平添幾許恰如其分的冶豔英颯。
眼前的她身姿輪廓雖依然是初入府時纖弱嬌嬌,卻驀地有了種煥然一新的張揚生機。
絕非無所依附便不知去從的菟絲子,是早春時節在萬丈懸崖間攀著峭壁蜿蜒向上的野薔薇。
嬌美奪目卻柔而不弱,分明是曠野山河、風霜雨露才能滋養出的驚豔恣意。
李恪昭力持鎮定冷淡,問得不疾不徐,嗓音卻無可克製摻入幾許沉啞。“敢問夫人,此舉用意可是殺雞儆猴?”
他說不上來此刻是何滋味。
或許就像有誰抓了一把粗糲糖砂,五指大張使勁在他心上反複挲摩,再一路往上將那把糖砂從心底抹向喉間。
歲行雲抬起下巴,以目光逡巡全場,似一頭氣勢凶悍、寸土不讓的小母虎正在檢閱自家領地。
“夫君所言有誤,為妻此舉絕不為‘殺雞儆猴’,就為明確表個決心,以便大家心中都有些數。”
“什麼,決心?”李恪昭莫名咽了咽口水。
這在旁人看來他應當是被嚇到了。但他自己知道,不是的。
“新婚才不足一月,府中後院便要再添新人。如此雙喜臨門,我這一府主母自是喜不自勝,若不以隆重儀式直抒胸臆,怎對得起這份潑天的喜慶?”
她狠狠瞪了那兩名女子,又轉向李恪昭,目光灼灼望進他的眼底,笑意凶殘,擲地有聲——
“活夠的便儘管大步邁進來。反正話撂這兒了,我瘋起來連猴都敢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