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日聽了那位薛國公子二夫人的淒慘境遇, 歲行雲整個人懨懨的,連帶著記性也不大好了。
待回到南院居所,她才想起有件要事忘記告知李恪昭, 於是放下懷中抱著的盒子,立刻轉身又往外跑。
一路奔至中庭,從小僮口中得知李恪昭與飛星、葉冉已在門口, 便又氣喘籲籲往府門外追去。
飛星正要進車廂, 餘光瞥見歲行雲追出門來,先是周身一僵, 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進了車廂內。
奔跑間的歲行雲瞧不見他正臉, 就見他碩大個塊頭竟無需借力助跑就“彈”了進去, 驚訝之餘甚至想給他這驚人的下盤力量喝聲彩。
不過, 她沒明白這人為何一副很怕被自己看到的模樣, 納悶眨了眨眼, 跑到車窗下駐足。
車窗簾子被撩起, 露出李恪昭的臉。
酉時將至, 日暮沉沉。
穹頂天光漸變為花青色,萬物皆如在畫中。
晚春夕時的這般天色最為寫意, 如筆觸疏闊悠遠的名家繪卷, 揮灑自如間,將天地上下四方浸潤出深邃氣韻。
被掀起大半片簾的車窗方寸中, 寫意天光如繪筆蘸瑩,將李恪昭那冷峻硬朗的側臉線條勾勒得愈發清晰。
劍眉如一筆濃墨斜飛,烏眸如玄黑墨玉湛湛。
無需工筆再細描, 五官處處皆可見克製的銳意力量。與他身上的淺雲色銀絲暗紋錦相得益彰。
簡潔內斂,卻自有使人無法忽視的凜冽氣勢。
歲行雲略仰頭,望著他的臉暗自欣賞片刻。雖她自來不好這口,但並不妨礙她認可“此人長相出色”這個事實。
瞧瞧這五官,這氣質!
若是馬踏飛花、禦風穿城,包管隻需驚鴻一瞥了去,當晚就能成為一些小姑娘的春閨夢中人!
歲行雲抿了抿唇,按住因奔跑而急促起伏的心口,極力調整紊亂的氣息。嗯,隻是方才跑太急之故,絕非為他“美色”所惑。
平複好氣息與心音,她才稍稍踮起腳湊近他,小聲道:“苴夫人說,前些日子儀梁城中許多人在傳‘縉公子夫人歲姬悍妒’之事……”
雖此刻府門口並無閒雜路人來往,但歲行雲還是謹慎地壓低了音量。
見李恪昭自車窗中傾出半身,低頭試圖更靠近些,她疑心自己的音量還是大了,便也將腳踮得更高,並伸手虛虛攏在他耳畔。
“我與悅姐細細琢磨了一番,總覺該是有誰在背後推波助瀾,否則這消息不該傳至坊間。雖不知對方圖謀何事,但無疑是衝著咱們府中來的。公子或可稍加留意,若能探查出散布此消息的主謀,無論對方目的為何,多少能有個防備。”
“嗯,此事你不必擔憂,我已讓飛星著人在查,”李恪昭耳廓已是透骨紅,卻一本正經地繃住臉,“可還有旁的話要說?”
歲行雲想了想:“還有一樁事,但三言兩語說不清,不急於此時。我今日對西院的訓練有些想法,且容我先打個腹稿,明日下午進書房再請公子與葉大哥定奪。”
“好。還有麼?”
“沒了。”歲行雲覷見葉冉就坐在對麵,便隨意衝他揮揮手算是打過招呼。
又順嘴關切一句:“公子,你們這是要去何處,不是太陽落山就宵禁麼?”
她問這話時沒過腦,說完才驚覺自己身為下屬,唐突過問李恪昭行蹤並不妥當。
於是小心翼翼又道:“這事我能問嗎?若不方便,您就當我什麼也沒說。”
李恪昭長睫微垂凝視著她,沉吟片刻後才道:“每逢雙月月末,最後兩日都有盛大夜集。為方便交易,宵禁會延遲至子時。”
“哦,明白了,多謝公子答疑。”歲行雲本想與他就此作彆,可他一直看著她,目光中隱有期待,仿佛在等她再說點什麼。
她忍下疑惑蹙眉的衝動,彎了彎眉眼:“原來如此。儀梁到底是一國王都,熱鬨花樣真不少。那四月底我抽空也去逛逛,說不得還能買些得用的小玩意兒回來。”
李恪昭依然如果地凝視著她,不言不動,隻眸底湛了湛。
這下歲行雲真是茫然得想撓頭了。他究竟想聽她說什麼?
她讀不懂他的眼神,隻能硬著頭皮憋出新話題:“咦,怎沒看到飛星?方才我明明瞧見他猴似地躥進來……”
李恪昭聞言臉色微變,立刻伸手食指在她頭頂輕按,要將她壓下去站實。
可還是晚了一步。
他身後倏地冒出個麵帶淤傷的俊秀少年,麵紅耳赤衝歲行雲瞪眼呲牙:“走開!閉嘴!你才猴似的!”
這熟悉的聲音,不是飛星還能是誰?
失去了絡腮胡的掩護,飛星的秘密大白於天下。
平日裡旁人與他正麵相對時,通常隻會矚目他滿臉的絡腮胡,或驚歎他壯碩高大的身量,不太留意旁的。
原來絡腮胡之下竟藏著奶湯般的臉膚,五官俊秀,麵部輪廓柔和,雙瞳迎光呈半透淺褐,倍顯澄澈,也平添乾淨稚氣。
即便他此刻怒衝衝齜牙咧嘴,也無端有種麵團子似的糯軟感,讓人十指蠢蠢欲動,很想捧著他的臉捏來揉去。
歲行雲驚呆了,怔怔目送著馬車遠去,心中有一個聲音在興奮尖叫——
那長相,未免也太適合“嚶嚶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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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梁城的宵禁通常從日落城門下鑰那刻起,但每月初一、十五會有熱鬨的夜集,要到戌時近尾方散,於是宵禁就會延至亥時初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