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下決心親自造訪到借著夜色出現在唐娜的公寓門口,卓宇前後隻花了40分鐘的時間。
他敲響房門後,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一舉一動,連空氣的自然流動也不放過。
折戟的四名妖怪已經充分的說明了這裡是個龍潭虎穴,要是再掉以輕心,那他就和愚笨的黃牛妖怪是一檔貨色了。
沒過一會兒,門從裡打開了,一名高個子的人類男人出現在了眼前。
卓宇一動不動地打量著她,全身的警戒等級調到最高,開門見山地說:“我是妖。”
“哦。”人類敷衍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往裡走去:“進來吧。”
卓宇以為他沒聽清,又說了一遍:“我說我是妖!”
“妖又怎麼了?”男人回過頭來,對他冷聲說:“你還等著我請你?”
卓宇:“……”這開頭,和他想得有點不一樣。
卓宇猶豫片刻後,跟著走進了門。
沒有阻隔,和玄關連在一起的客廳裡坐著一名金發的女童,打開的電視機裡正在放映最近的熱播網劇《我穿成了霸道總裁帶球跑的白月光》,她盤腿坐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轉著遙控器,嘴裡叼著一根餅乾棍。
“坐。”人類言簡意賅地說了一聲,在金發女童的身旁坐了下來。
卓宇不敢坐下,生怕著了什麼陷阱。
他站在原地,理了理自己的西服褶皺,露出完美的笑容:“初次見麵,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卓宇,是妖怪組織自由天國的發起人兼領導人,在此之前,你應該已經見過我的四名手下了,他們擔負著我的命令,來此接引你回到我們妖怪的國家。”
在卓宇文雅的外表下,他的肌肉群蓄勢待發,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金發女童,提防著她突然有什麼異動。
卓宇問:“被我派來接應你的妖怪們全部失去了音信,我能知道他們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金發女童冷笑一聲,嘴裡咬著的餅乾棍隨著她的說話動作一上一下。
“也沒什麼,無非就是說我又弱又醜腦子也不聰明而已。”
卓宇:“……”怨氣頗大,似乎不能善了。
“我能見見他們嗎?”卓宇問。
唐娜給了虞澤一個眼神,虞澤起身從浴室裡提出四個發著幽光的籠子。
看見卓宇後,籠子裡的四個妖怪立刻激動了。
“卓先生!快救救我們!”
受到妖力攻擊後,囚籠立即發出幽藍色的光芒,撞到藍光上的妖怪無一例外發出了吃痛的喊叫聲。
卓宇原本還想文明地解決此事,但是看到眼前的這番景象,他修養再好,也不禁升起不快。
卓宇麵色不愉地看向唐娜:“隻是兩句無心的話,你就把他們囚禁起來?”
籠子裡的大閘蟹帶著哭腔,委屈地控訴:“卓先生,不隻是囚禁!她還逼著我一隻公蟹生產蟹黃!”
卓宇沉下臉,向著虞澤剛剛邁出腳步,抬起的左腳就在半空中僵住了。
“老人沒有告訴你,在魔女的巢穴中一定要謹言慎行嗎?”
唐娜用兩根手指夾住餅乾棍尾端,宛若抽煙那般,取出後對著空中輕呼了一口氣。
在唐娜的想象中,她一定像一個英明神武、令人不寒而栗的大魔頭,而在現實中,她抬起頭來,看見虞澤看傻瓜的目光。
“……怎麼,你對我有什麼意見?”唐娜惡狠狠地說。
“沒,你繼續。”虞澤起身,把舞台讓給戲精,一人走向了玄關:“我出去跑步了,你有什麼要我帶的嗎?”
“糖果!餅乾!冰淇淋!”唐娜立馬興奮起來,對著他的背影喊道。
虞澤冷冷地說:“不行。”
唐娜憤怒地抓起沙發上的靠墊,用力朝虞澤扔去:“那你問我做什麼?!”
虞澤頭也不回,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輕而易舉地側身躲過了靠墊。他在玄關穿好鞋後,撿起地上的靠墊放在了鞋櫃上,叮囑道:“回來的時候我給你帶蘋果,小心一點——”他說:“彆忘記你答應過我的,彆亂殺人,妖也不行。”
卓宇:“……”你們先尊重尊重我,給我一個正眼好嗎?
“知道了知道了,你趕緊滾吧。”唐娜不耐煩地連連揮手。
虞澤開門離開了。
留下不知不覺流出冷汗的卓宇和麵無表情的唐娜四目相對。
卓宇依舊保持著他剛剛的最後一個動作,一直抬著左腳很累,但是卓宇不敢輕易把腳落到地麵。
因為在他抬起左腳的同時,一個巨大無比的幽藍色陣法從他腳下浮現了出來。
囚牢裡的四個妖怪也相繼看呆了,大閘蟹張著嘴,吐著水泡泡,一副震驚到失去言語的模樣。
卓宇同樣震驚不已。
同樣的光芒他剛剛在四個囚牢上已經看見過了,而他腳下的這個,顯然是比囚牢上更為高深精妙,同時殺傷力巨大的陣法,卓宇長年累月培養起來的第六感讓他寒毛倒豎,滑稽的單腳站立在陣法裡,動也不敢動。
卓宇臉色難看地看向唐娜,他收起高人一等的優越感,用對待大妖的平等語氣說道:“閣下如果有這樣的實力,為何不一開始就展現出來?現在妖界實力凋零,我們既然身為同族,就不該自相殘殺,小妖尚且如此,大妖更應該保存實力,閣下說呢?”
籠子裡的乾彭也開口道:“卓先生說的對,你要是實在不解氣,你就把我一個人殺了吧!”
其餘的三個小妖怪瑟瑟發抖,特彆是那個一開始嘴賤的鼠妖。
他緊緊閉著自己的嘴,決定這次有幸死裡逃生後,回去一定好好研讀蓮花妖的出版著作《口燦蓮花的說話藝術》。
唐娜打了個響指,卓宇腳下的魔法陣應聲消失。
當然並不是真的消失,唐娜隻是讓它重新隱匿了下來。
“我殺你們乾什麼……雖然我挺想殺的,但是我還是不能殺你們。”唐娜說著繞口令一樣難懂的話,她眼珠子一轉,說:“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就這麼放了你們,也太有損我血腥魔女的威名了。”
卓宇放下左腳,在浩瀚的記憶中努力尋找著血腥魔女這個名字,就她表現出的實力而言,這應該是一個大名鼎鼎的名號,然而就像他的直覺一樣,卓宇在粗略的梳理了一遍記憶後,發現自己的確從沒聽說過血腥魔女這個名字。
“閣下想怎麼辦呢?”卓宇問。
“這個應該你們來說。”唐娜漫不經心地把餅乾放進嘴裡,,哢嚓一聲咬掉半截:“你們能打動我,我就放你們走,不能——那就暫且在這裡住下吧,我什麼時候玩膩了就什麼時候放你們走。”
“你真是欺妖太甚!”乾彭在籠子裡怒聲說。
“乾彭,不得無禮。”卓宇沉下臉嗬斥一聲。
乾彭氣悶地閉上了嘴。
“閣下喜歡什麼呢?自由天國有大量的奇珍異寶,我們妖怪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活寶庫,隻要閣下加入我們自由天國,我們一定會將您視為座上賓,您的一切合理要求我們都會儘量滿足。”
唐娜掏了掏耳朵,把卓宇的廢話從耳中拋了出去。
“唉,最近經濟不景氣,想吃點海鮮都縮手縮腳。”唐娜憂鬱地看著籠子裡的大閘蟹:“再這樣下去,我隻能自己當蟹農自給自足了。”
卓宇懷疑地看著唐娜,不相信她說的就是自己猜的那個意思。
一個這麼強大的大妖,哪裡會為人類的錢財而煩惱呢?
不可能不可能,這一定是某種暗喻,卓宇冥思苦想,難道這位大妖現在是在托物言誌,想以此試探他的真正想法?
和他同樣想法的還有鼠妖,他左思右想,覺得自己猜到了對方的真實想法。
“你加入我們自由天國,我們一起推翻人類的□□,讓想吃就吃的日子儘快到來!”鼠妖在籠子裡握著小爪子,激動地說。
唐娜皺起眉,再次打了個響指,鼠妖的籠子嚴嚴實實的密閉了起來,完全隔絕了裡麵傳出的大喊大叫。
……充滿傻瓜妖怪的自由天國究竟是如何維持到今天還沒有滅國的?
唐娜覺得這些傻瓜妖怪不一定聽懂了她的話,她望著電視裡的畫麵,再次暗示:“真好……綁一個人就有五百萬贖金呢。”
卓宇:“……”
收拾好自己的複雜心情後,卓宇開口說道:“鑒於這次是我們有錯在先,我願意向閣下賠禮道歉,閣下應該初到人世不久,所以才會囊中羞澀……”
唐娜不耐煩的說:“淨說屁話,說重點。”
卓宇說:“……我給你三百萬。”
唐娜皺起眉:“你就隻值三百萬?”
卓宇神色鎮定,儘力維持著自己的風度:“這是我們表達歉意的一點小小心意,並非是為了買回我的命,你雖然很強,但我也不是沒有自保之力,與其我們魚蚌相爭,讓暗處的漁翁得利,不如閣下就收下這小小歉意,讓我們化乾戈為玉帛。”
唐娜哢嚓哢嚓地咬著剩下的餅乾棍,像是一隻胖嘟嘟的倉鼠。
過了一會,她說:“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地收下你們的歉意。”
她的實力現在還沒有恢複,要真打起來她也沒有太大的把握,既然如此,不如見好就收,收下300萬,建立一份塑料友誼,日後有機會的時候,再來宰一筆大的。
唐娜一揮手,四個關押著妖怪的囚牢紛紛化為幽藍色的光點,四散而去。
“不打不相識,我相信我們已經和閣下建立了友誼,雖然您現在沒有加入自由天國的念頭,但是如果您改變了主意,歡迎您隨時來找我。”卓宇說。
“我要怎麼找你?”唐娜問。
唐娜以為會有什麼秘密接頭地點或者是暗號之類的,沒想到卓宇說:
“我們加個微信吧。”他拿出手機。
真是與時俱進的妖怪。
唐娜沒有手機,虞澤又帶著手機出去了,於是她讓卓宇留下了他的微信號。
卓宇帶著四個慘遭□□的妖怪離開時,忽然想起了什麼,在門口停下腳步,對唐娜說:“類管處的人來接觸過你了嗎?”
唐娜疑惑的問:“什麼類管處?”
“看來沒有。類管處的全名是類人事務管理應對處,光從這個名字上,閣下也應該看出他們對我們的敵意了吧?他們四處搜捕妖怪,打著上戶口之名,對我們進行全方位的監控和觀測,但凡有不願配合的妖怪,就會被他們用危害國家安全的名義逮捕,據說這些被逮捕的妖,他們都被送去了中科院。”卓宇對著唐娜微微一笑:“我不願看見閣下成為可憐的妖體試驗對象,還請您多加小心,在現世中儘可能的不要使用妖術,被類管處逮捕後,即使是自由天國,也鞭長莫及,難以營救。”
卓宇轉身,和提著蘋果夜跑歸來的虞澤對上視線。
虞澤神色冷淡,對唐娜會釋放他們五妖毫不吃驚,他對他點了點下巴,接著就從他身邊走過了。
“居然敢如此輕慢卓先生,真是個囂張的無恥人類!”鼠妖好了傷疤忘了疼,還沒走出公寓就開始憤憤不平。
他話音未落,一道從走廊上空飛來的電光就擊中了他,鼠妖慘叫一聲,身上傳出皮肉燒焦的味道。
“你這張嘴是該長點教訓了,”卓宇不快地看了鼠妖一眼,這麼多事都是鼠妖嘴賤鬨出來的,如果不是他急中生智,今天當著這麼多雙眼睛,他非得把麵子裡子都給輸掉不可!
要他說,被電一下已經夠輕了,要不是如今的妖怪死一個少一個,他真想親自動手,送這隻腦子裡缺根弦又愛表現的鼠妖去極樂世界!
“不過是個普通的人類而已……”鼠妖不服氣地說。
卓宇回頭,眯眼看著已經關上的公寓門扉,回想著剛剛從他身上聞到的血味,意味深長地說:“他可不是普通的人類。”
虞澤走進客廳時,唐娜正在對著光線端詳一張支票。
看見他,唐娜對他揮了揮手中的支票:“拿著這張紙,真的能從銀行裡取出錢嗎?”
虞澤把裝著蘋果的塑料口袋放到茶幾上後,坐到唐娜身邊拿過了支票。
他看了一眼,說:“是真的,這是他們給你的?”
唐娜原本還以為他會吃驚一下,沒想到他看著三百萬的支票,像是見十元紙幣一樣稀疏平常。
唐娜小心翼翼地收好支票,說:“想要暴富果然得看《今日說法》。”
虞澤:“……”他原本隻是想為書精普法,現在看來似乎是弄巧成拙了?
“我去洗澡。”虞澤起身。
他的動作帶來一股微風,唐娜忽然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你流血了?”唐娜先是吃驚,再後來是憤怒:“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敢對我的人下手?!”
“沒事,跑步的時候不知道在哪裡蹭了一下。”虞澤伸出左腳小腿,那裡有一小塊破皮的傷口。
唐娜見他的確傷得不重,也就不以為意了。
虞澤問:“事情都處理好了,我們可以回上京了嗎?”
“可以呀。”
他點了點頭:“那我就訂明天的機票。”
虞澤轉身朝浴室走去,從頭到尾,他沒有索要那張支票,也沒有問唐娜準備怎麼處置這筆巨款,讓已經打算獨吞三百萬的唐娜有些怪怪的。
真是一個奇怪的男人,唐娜心中那些對於人類的認知在他身上似乎完全不適用。
想了一會兒也想不出答案,唐娜索性將這個念頭拋之腦後,她從衣服口袋裡掏出支票,美滋滋的看了起來。
三百萬呢,她可以買多少美味的小蛋糕呀?
第二天一早,唐娜和虞澤乘坐早上的班車離開了橫店,又從杭州搭乘飛機飛往上京。
當天下午他們就回到了上京的公寓。
離麵試綜藝還有幾天的時間,唐娜給自己找了點事做,那就是把荊棘妖怪留下的那一部分肢體,製作成魔法物品。
被裝在垃圾口袋裡帶回來的妖怪殘肢已經變成一截乾癟的藤蔓,唐娜小心翼翼的把它倒在了自己專用的小塑料桌上。
她伸手剛想拿起,沒想到殘肢上突然鑽出無數黑芽朝她攻擊過來,這些黑芽分彆打在她的手指、手背,和手腕的皮膚上,引出一陣幽藍色的光芒。
唐娜回過神來,用魔法罩住狂暴的荊棘殘肢,數分鐘後,在看不見的魔法罩裡亂舞的黑芽才慢慢縮回了看似完全死去的枯枝。
黑芽已經安靜了,唐娜也沒有受到傷害,但她仍然麵色凝重。
她當然不是麵對未知材料就大大咧咧直接上手的人。
唐娜會直接伸手觸碰,是因為虞澤曾經伸手觸碰。
殘肢是他撿起來的,她甚至親眼見到他擦去地上留下的鮮血——為什麼荊棘殘肢卻對他沒有反應?
不止這一次——
他能夠徒手掐滅自己的火焰。
惡靈對他毫無反應。
沉睡魔陣對他無用。
唐娜越是回憶越是驚疑不定,虞澤——真的是她以為的普通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