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員白了他一眼:“怪不得。於心十分鐘前剛被我們從車底下揪出來,你們這些狗仔,不要太過分了,要采訪就先正正經經向我們劇組提申請,彆想渾水摸魚!”
“哈哈!瞧你說的,我隻是做個順風車司機,我又不是來拍人的。走了走了!”
徐柴滿意地轉身離去,留下一頭霧水的工作人員。
唐娜推開演員大門虛掩的車門,費力地抬著小短腿邁上高高的階梯。
車上空空蕩蕩,她一眼就望見坐在最後一排窗邊的虞澤,他靠在窗玻璃上似乎睡著了,淋了雨後半濕的頭發比平常更黑,他的膚色也比平時更冷更白,窗玻璃上掛著無數小水珠,不時有雨水順流而下。
和車外嘈雜的世界相比,車裡靜得像是漂浮在遼闊的真空宇宙。
唐娜不由自主放輕了腳步。
在她就快走到的時候,虞澤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
他忽然抬起的眼皮下露出一雙沒有陰霾,坦然又淡漠的眼睛。
虞澤從座位上坐直身體,在她踩上最後一級階梯的時候伸手扶住她的身體,以免她不小心摔倒。
“你怎麼來了?”
“我感覺你不好。”唐娜看著他。
“我很好。”他平靜地看著她,黝黑的眼眸又深又沉。
在他身上,所有色彩都那麼涇渭分明。
唐娜在他身旁坐下,虞澤的跑鞋輕鬆著地,她的小皮靴卻懸在半空。她不悅地脫下鞋,屈膝坐在座位上。
“你剛剛夢見什麼了?”
虞澤愣了愣:“……你怎麼知道?”
唐娜伸出手,擦去他睫毛上沾的淚珠,說:“……你哭了。”
雨聲急促地擊打著車玻璃,車裡好半晌都沒有聲音。
片場和工作人員已經挪到了建築內,停在空地裡的演員大巴像是一座孤島,越發顯得與世隔絕。
虞澤將視線從她指尖移開,說:“……可能是頭發上的水。”
蹩腳的謊言,唐娜不屑地把他的眼淚擦回他的身上,他安靜坐著,任她在他衣服上擦了幾次。
“娜娜——”虞澤開口叫她,她抬頭朝他看去。
他頓了頓,像是牙縫變緊了似的,唐娜竟從他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睛裡看出了一絲期冀。
“你的力量恢複後,有沒有辦法治好身體殘疾?”
唐娜立即就猜到了他想說什麼。
“天生殘疾很難改變,即使是擅長治療的光明魔法裡也沒有治愈天生殘疾的魔法。”唐娜說:“他們認為天殘和天賦一樣,都是神賜予的禮物。”
“是很難還是不能?”
“……不能。”
虞澤眼中那抹期冀漸漸黯淡。
“你想治好虞霈的腿疾?”唐娜問。
虞澤點了點頭。
“為什麼?”
虞澤沉默地看了她片刻,說:“……你看過我的記憶,知道為什麼。”
唐娜沒說話,就像他說的一樣,她看過他和自己相遇之前的全部記憶,知道他為什麼恐高,也知道他為什麼想要治好虞霈的腿,還知道他和虞霈之間最深的芥蒂。
她知道,可是她從來不說,她裝得像什麼都不知道。
因為她也知道,這是他最深的傷痕。
虞澤轉過頭,無聲地望著窗外雨幕,側影宛如大師鏡頭下精心打造的畫報。
遍布雨痕的車窗上映出他冷峻的麵孔,他的下頜線銳利又清晰,像是一把開鋒後的利劍,從他單眼皮上延伸出的睫毛卻又纖長挺直,懶懶垂下,一如小嬰兒柔軟的睫毛。
他是矛盾的,是特彆的,他看似是一塊冰,實際卻是溫暖的春水。
“虞霈的腿是因為我造成的。”他低聲說。
窗外的雨越下越密,不分方向地亂飛,無數雨點像是迷路的無頭蒼蠅,一頭撞上車窗。
新的雨痕掩蓋舊的雨痕,重重疊疊,模糊了車窗上的麵孔。
“我們是雙胞胎,在正常的情況下,雙胞胎之間的血流交換是平衡的,但是我和虞霈之間的動靜脈吻合了,虞霈成了我的供血兒。”他啞聲說:“……腹中十月,我一直在從虞霈身體裡抽血來供養自身。”
“你又不是故意的。”
唐娜看見玻璃上映出的虞澤笑了笑,那是一個慘淡的微笑。
他垂下眼眸,低若蚊吟地說:
“……我知道。”
車裡徹底安靜下來。
直到兩人一起吃完《俠盜》最後的殺青宴,結伴回家的時候,唐娜也不知道他究竟夢見了什麼。
她在記憶中見到他最後一次哭的時候,是在他母親去世的靈堂上。
他一直沒有哭,卻在撿起虞霈打掉的玉蘭果實,獨自一人走回空空落落的靈堂,望著那尊空冰棺時哭了。
她隻能看到他的記憶,從他的視角裡觀察體會曾經發生的事,她還記得眼淚打濕臉龐的觸感,還有心中那股排山倒海的悲傷。
他都渾身顫抖了,卻還能握緊雙拳,牢牢地站在地上。
眼淚從眼眶中止不住地衝出,他卻依然能咬緊嘴唇,維持一成不變的表情。
她還記得眼淚和血液混合的古怪味道。
那一刻她恍惚了,因為她也曾成百上千次嘗到這股血與淚的味道。
他們是那麼相似。
又是那麼截然不同。
她選擇了擁抱黑暗,而他依舊身帶光明,他身上的光芒,吸引著每個迷路於黑暗的靈魂。
回到家後,唐娜洗了頭,虞澤把她抱到床上吹頭。
金色的頭發在眼前飛舞,溫暖的風從四麵八方吹來,唐娜眯著眼睛,忽然說了一句:“你太倒黴了。”
她說:“遇到我,遇到他們……你太倒黴了。”
吹風機的風蓋過她的聲音,她沒打算得到回答。
虞澤的聲音卻依然從頭頂傳來:
“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虞澤殺青了,《俠盜》殺青宴的路透又上了一次熱搜,林灃思趁熱打鐵,放出了第二個長達十三分鐘的片花,再次將觀眾對《俠盜》的期待值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峰。
這次的片花除了虞澤有二十多秒的露麵外,還有唐娜也在片花中現身了。
作為一名特殊的當紅炸子雞,唐娜在片花裡的鏡頭長達三十六秒,也就僅次於幾個主演了,是鏡頭最多的幾個配角之一。
片花一出,毫無意外,再次引發網友的強烈反響:
“看完片花哭了半小時,結局如果團滅我就給導演寄刀子。”
“每一幀都是畫報,每一幀都是淚點,我迫不及待了。”
“黎弘怎麼那麼帥啊啊啊!!”
“驚了,唐娜是什麼神仙,這真的是她第一次觸電?”
“蘿莉為王!娜娜萬歲!”
“虞澤在雪地裡喝酒的畫麵讓我從今天尖叫到明年。”
“我有生之年的最大願望就是知道唐娜的出身、虞澤為什麼白得發光還有讓他突飛猛進的表演老師是誰。”
“阮柔和虞澤還挺有cp感的,女主角演成一坨狗屎,還沒有五歲的唐娜演得好,不如讓她下車,換唐娜演女主角,我能把這部劇翻來覆去看一年。”
“服化道都太美了,幾乎所有演員都是原音的電視劇已經不多見了,雖然大家都在誇虞澤的演技,但我想誇虞澤的台詞功底,比上一部好太多太多了。”
“上一個片花大家都把虞澤誇出了花,這一次的片花卻都在誇娜娜哈哈哈哈哈,講真,我也覺得她的演技秒殺娛樂圈絕大多數小花。”
網上議論得沸沸揚揚,現實裡也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了轉變。
唐娜和虞澤出現在上京機場的時候,險些造成了機場的人流擁堵。
好不容易,虞澤才抱著唐娜逃進了一輛嶄新的白色保姆車裡。
關上車門後,虞澤鬆了一口氣,唐娜卻洋洋得意,按下半邊車窗,對著窗外蜂擁而來的人揮手致意。
保姆車駛離路邊後,她才意猶未儘地關上了窗戶。
她一屁股坐到柔軟的真皮沙發上,問旁邊的虞澤:“翻紅的心情怎麼樣?”
“……不大習慣。”虞澤說。
“趕緊習慣。”唐娜白了一眼:“這算什麼,偉大的血腥魔女會讓你紅得發紫,紅到爆炸,紅成剛出鍋的炸子雞。”
虞澤:……這就不必了。
唐娜滿意地看著嶄新的保姆車。
生活是新的,車也是新的,和車廂隔開的駕駛席裡的司機也是新的,如果不是考慮到行動不便,唐娜本來還想再請四五個助理過來伺候她。
考慮到不能痛快地宣稱“血腥魔女”,唐娜打消了這個念頭。
就讓愚蠢的小爬蟲獨自擔負這個光榮的任務。
順便一提,這些費用都算在虞澤的頭上了,他剛剛拿到的《俠盜》片酬正好用來做這件事。
剩下百來萬不到,唐娜大方地和他平分了。
她拿出手機,清算自己的幾個銀行賬戶餘額流水。
她這幾個月的大筆支出分彆是買超跑花了1300萬,做遊戲花了750萬,給虞澤公關用了50萬,買通蟹妖去跟蹤張紫嫻用了100萬,剩下1900萬。
接著她用1300萬的超跑賺回一個同價的全新超跑和1300萬現金,於心為她的一個億小目標添磚加瓦了1000萬,蟹妖那裡給她貢獻了30萬,小奴隸也上交了50萬。
三個月前,唐娜身價4050萬。
三個月後,唐娜身價4280萬外加一個籍籍無名的遊戲工作室、一輛價值1300萬的旗艦級超跑。
能不能完成一個億的小目標,就要看她的手遊上市後的反應了。
在遊戲等待過審的這段時間,唐娜也不能讓她的四千多萬躺在銀行金庫裡發黴,她決定做一件早就計劃多時的事。
她一直在等合適的機會。
顯然,這個機會已經來臨。
“我們現在去哪兒?”虞澤問。
“回家,換車,然後去夢想開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