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琢走出融心穀的時候,天上下了雨,正是盛夏季節,這雨來勢洶洶,傾盆而下。
她在融心穀外的青石小徑上,將傘傘取了出來,她不知道傘麵上的圖案是沈容玉親手用鮮血繪製掩蓋,亦不知現在他掩上的圖案已經消失。
傘麵上的圖案可怖,季青琢看不見,她隻是撐著傘走入雨中。
大雨綿延,雨點如織,又密又厚,街道上的人都躲到了屋內避雨,隔著一段距離,也無人發現季青琢手中傘上圖案。
她在去融心穀之前,回洞府裡換了一身衣服,現在她穿著一身淡青色的衣裳,在如網織般的雨中行走,步履輕盈,腳下踏出一點點漂亮的水花。
暴雨如瀑,澆灌在她頭頂的傘麵上,發出劈啪響聲,這血摩羅傘,傘骨為人骨,傘麵為血肉,是極其可怕的一件法寶,此時他被季青琢拿在手中,就像一把尋常遮風擋雨的傘。
季青琢來到了楊老板開著的店外,她側著身,躲進了門口的雨棚下,將傘傘收起,手又抖了抖,將傘上的雨珠抖落。
此時,天上驚雷響起,晦暗非常,但她什麼都看不見,隻是那道尖利的雷聲將她嚇得身子抖了抖。
季青琢對太大的響聲很敏感,突然聽到這炸雷的聲音,她會害怕。
傘傘被收起來的時候,傘麵上的可怖圖案也被收起,看不清晰,她就這麼拿著傘來到楊老板的店裡,對方也沒有發現她手裡的傘傘有問題。
“楊老板。”季青琢閉著眼,聽到了鐵匠鋪子裡傳來的叮叮當當響聲。
楊老板將手裡的短劍放入水缸裡,鍛打好的劍在水中發出“嗤——”的一聲,冒出青煙。
“季姑娘,怎麼是你,沈道友呢?”楊老板驚訝問道。
每一個認識季青琢與沈容玉的人,在看到季青琢孤身一人的時候,都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是啊,沈容玉呢?季青琢現在還看不見,他怎麼會讓她自己一個人?
季青琢站定在原地,她從暴雨中走來,周身沒有一處被淋濕,她沒有回答楊老板的問題,隻是將自己懷裡抱著的葬雪劍雙手捧到了楊老板麵前。
“楊老板,他的劍壞了,可以請你修一下嗎?”季青琢輕聲說道,她的用詞很禮貌,語氣也很疏離。
她不擅長與外人打交道,但現在沈容玉不在她身邊,她隻能自己試試了。
楊老板有些驚訝,隻將那壞了的葬雪劍接過來,他給季青琢倒了杯熱的麥茶,讓她先坐下。
這麼一個小姑娘,什麼也看不見,冒著大雨也要來修劍,想來也怪可憐的。
楊老板猜沈容玉出了什麼事,但是,他自己也無能為力,他隻是一個商人而已,若是邪魔之亂再起,他隻能逃跑。
現在能給她做的,就是修劍了。
楊老板還挺欣賞沈容玉的,他有禮,談吐得體,是一位好修士。
在玄雲宗外市集與沈容玉重逢之前,他對沈容玉的印象也隻是玄雲宗裡擁有一把好劍的修士而已,他總覺得沈容玉有些不太真實,完美得像假人。
但是後來他領著季青琢過來了,他對這小姑娘照看有加,在楊老板看來,沈容玉就像一個完美的假人活了過來,終於有了自己在意的東西。
這讓他看上去真實不少,亦讓楊老板對他的印象大有改觀。
至於季青琢麼,她若是想要彆人喜歡她,她看上去有一萬種方法可以獲得他人的好感,但她偏偏要展現自己最笨拙,最真實的一麵。
楊老板知道季青琢是聰明的,聰明到不似真人的程度,她能拿捏鍛造法寶的火候,掌握人心對於她來說也隻是一念之間。
但她偏偏如此真誠,笨拙又可愛。
她的身邊是有種不真實感的沈容玉。
性格如此大相徑庭的兩個人,站在一起,卻又如此和諧熨帖。
現在季青琢缺了她的另一半,看起來形單影隻,但周身流露出的氣質卻令楊老板有些心悸。
他開始為季青琢修劍,抬手將葬雪劍從劍鞘中抽出,原本如鏡般明亮的劍身上有一道刺目的劃痕。
這劃痕是黑影親手擊破的,他太強了,連葬雪劍都破壞了。
“是邪魔所為。”楊老板說道,“這劍這漂亮啊,但劍身是……黑色的。”
按道理來說,劍身的與劍表麵的眼神是一致的,但沈容玉的劍與他本人一模一樣,用漂亮好看的外殼包裹著,內裡卻是邪惡不堪的。
季青琢不介意這個,反正她現在什麼也看不見,她捧著手裡的麥茶,問楊老板說道:“可以修好嗎?”
楊老板錘打了兩下這把劍,劍身上如鏡般美麗璀璨的碎片剝落,他有些慌了,再查看一下劍身的材質,他更加震驚,瞪大了雙眼。
“季姑娘,這葬雪劍表麵的顏色,不是它原本的顏色。”楊老板沉聲說道。
“這些落下來的碎片,你摸一摸。”楊老板將鍛造台上落下的碎片遞給季青琢。
季青琢接了過來,摸了摸,她感覺到自己指腹拈著碎片傳來的刺痛。
這些碎片是……
“是鏡子的碎片。”季青琢的聲音輕輕淡淡,但又細若遊絲,仿佛輕輕一扯就要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