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玉還未明白季青琢想起了什麼,他隻是輕咳一聲,裝作無辜地問道:“琢琢看我做什麼?”
“小玉,上一次你說這是法術。”季青琢站定在地上,她此時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沈容玉沒有給她……
她的墨色長發披散著,沈容玉伸臂一攬,將她重新抱在懷裡,此時他又覺得她像一個漂亮的小偶人了,他認真說道:“琢琢,我不會穿。”
季青琢扯過外袍,披在了自己身上,紅色血泉一直在幫助她的行動,沈容玉還在逗她:“琢琢可以教我。”
“我不……”季青琢的語句又頓住了,教他也不是不行,不然以後老是壞了買新的衣服,沈容玉不心疼,她還心疼呢。
不久之後,她側過身去,沈容玉替她將後腰上的絲帶串好係緊,她隻需要抬起雙臂——抬起雙臂的力量還是由紅色血泉支撐的,她現在就真像一個小木偶人被他隨意擺弄了,季青琢懷疑他昨日是故意的。
——沈容玉當然不是故意的,他本收斂了許多,雖然後來沒控製住,但那主要是季青琢自己……他想,她真的世上唯一一個隨便一個舉動便能將他輕易影響的人了。
季青琢今日罕見地換了身顏色鮮亮些的裙裳,是桃粉色的主色,之前沈容玉給她買了,她一直沒穿過,主要是這顏色太亮眼了,她又不太習慣引起他人注意——畢竟之前在實驗基地裡,越引人注目便越容易死去。
當然,今日季青琢自己沒得挑,是沈容玉自己取出來的,他甚至還給她取出配套的發飾了,一朵朵粉晶綴著,仿佛枝頭桃花,如季青琢這般漂亮的小姑娘本來就應該打扮得漂漂亮亮。
沈容玉替她將最後一朵綴著步搖的珠花戴在她的鬢邊,垂眸看著她,他想,她終於真真切切地陪在他身邊了——就算是“在一起”這樣簡單的願望,對於他們來說,似乎也要曆儘艱險。
季青琢略微仰著頭,她與他對視著,纖密的長睫卷翹,掩下的眼眸泛著盈盈波光。
沈容玉喚她:“琢琢。”
這一聲琢琢,他昨日不知喚了多少次。
季青琢回道:“小玉?”
這一聲小玉,她昨日也不知下意識喚了多少次,隻是語調不一,其中的細微變化都被沈容玉捕捉到了,並且做出相應的調整。
沈容玉看著她,又低聲笑了,他不是會經常真心實意笑的人,但看著季青琢,他就是無法抵擋這笑意,這是很純粹的喜悅。
他又問:“你不再休息一下嗎?”
季青琢想了想,還是跟他在融心穀走了幾圈,才回去休息。
當然幾日後,她恢複過來了,也習慣了這樣的節奏,便準備出門了。
沈容玉托融心穀的辛原讓當地擅長卜算的大師去算成婚的日子,於是這天季青琢與沈容玉決定去拜訪這位老修士看看日子。
老修士居住的洞府竟然在一株榕樹中央,這株榕樹占地有數千裡,有無數氣根落下,仿佛是一株株不同的樹,但實際上,這都是同一棵樹分出的枝節。
季青琢又穿了前幾日沈容玉給她穿過的桃粉色裙裳,她與沈容玉都有辛原告訴他們進入此地的口令,據說這位名喚裴溪的老修士極擅長卜算之術,所卜算之事,十之有九都應驗,其人也有渡劫期的修為,所以季青琢來此地,也帶上了一絲敬畏。
在榕樹林中,季青琢看到了跳躍著的山鹿,它們成群結隊躍過水潭,歪著腦袋看著他們,季青琢從包裡掏出一些冰霜和又又喜歡吃的靈石,在山鹿們麵前晃了晃,它們便邁著修長的四腳,排著隊朝她這裡靠近。
季青琢喂完一隻,那一隻便自動離開,換下一隻來吃,井然有序,沈容玉就這麼雙手負於身後,挺直了脊背站在季青琢身邊,安靜看著她低頭喂著這些山鹿,直到季青琢朝她伸出手來,張開的掌心躺著一塊小零食。
她認真問道:“小玉,你是不是也很想喂?”
季青琢覺得沈容玉就這麼看了很久,似乎有些躍躍欲試的樣子。
實際上,沈容玉根本不想喂,他隻是喜歡看季青琢喂,當然,季青琢主動邀請他,他也不會拒絕。
沈容玉接過小零食,朝最後一隻山鹿伸出了手,結果,他剛伸出手去,這隻排在最後、最小的一隻山鹿被他嚇得直接往後奔去,靈獸的直覺大多都很敏銳,沈容玉的偽裝可以騙得了修士,若沒有刻意隱藏自己,便騙不了一隻純潔的靈獸。
他收回手,將掌心裡的小零食蓋下,心情平靜,並無什麼落寞情緒,他隻在乎季青琢,旁餘的,他並不十分關心。
但是,季青琢十分在意旁人對他的看法,靈獸也一樣,她奔了過去,追上小山鹿,她提著裙子,越過水潭,慢慢靠近它,她指了指沈容玉,對小山鹿比劃起來,她在試圖對山鹿說沈容玉人還挺好的,不會傷害它。
最終,沒說服的小山鹿還是挪到了沈容玉麵前,戰戰兢兢地從他掌心叼走最後一塊小零食,而後扭頭就跑,動作飛快,四蹄蹬著,直接躲到了山林裡。
說起來,在洞府裡的季青琢養的那些小動物們中間,兩隻玄霜獸其實都有點怕沈容玉,唯一不怕沈容玉、甚至還將他認作半個主人的隻有毛毛,這老毛驢太遲鈍了,遲鈍到感覺不到沈容玉的氣息是好是壞。
沈容玉取出白帕,給季青琢擦著手,繼續往中心的榕樹走去,許久,他們看到了在榕樹之下擺著的一張石桌,還有擺於其上的棋盤,有兩位老者相對而坐。他們都是花白的胡子與頭發,隻是一人裝束儒雅些,執著一枚棋子,而另一人更像鄉野裡的農夫,翹著二郎腿,搖著蒲扇。
這兩位老修士,都是熟人,隻是其中一位,季青琢上一次與他見麵的時候,她還看不見,所以她隻是隱隱覺得其中一位老修士熟悉,而另一位裝束儒雅的老修士,正是玄雲宗的喬曙長老。
季青琢不知道在喬曙長老那裡蹭過多少次飯了,當初沈容玉攻上玄雲宗的時候,她絲毫不擔心喬曙長老還留在玄雲宗裡,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喬曙長老一定在一開始就與尹掌門一起離開了玄雲宗。
她本盤算著,等過幾日再回玄雲宗拜訪之前相熟的長老,但沒想到,今日能在這裡遇見喬曙長老。
於是,她喚了聲:“喬長老。”
沈容玉亦是隨著她喚了聲。
喬曙長老笑眯眯地看著他們說道:“我說老裴這幾日在給一對即將成婚的修士算算成婚的日子,容玉,青琢,沒想到是你們啊。”
他們成婚一事,還未定下日子,所以也還未對友人說起,季青琢聽聞喬曙長老如此說,便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坐在喬曙對麵的裴溪搖了搖手中的蒲扇,又調侃道:“這小姑娘,怎麼過幾日就認不出我了?”
語畢,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懊悔說道:“瞧我這朽木腦袋,小姑娘,上回你還看不見呢。”
“沒想到是老先生。”沈容玉說道,他的嗓音溫和有禮,讓人絲毫聯想不到不久之前毀去玄雲宗的人就是他。
“是我,是我,沒想到你們與老喬也相識。”裴溪早就知道沈容玉與季青琢的身份了,便笑了笑說道。
他將自己放在棋盤旁的一個木匣取了過來,雙手遞到了季青琢與沈容玉麵前:“成親的日子已經算出來了,不過,還要你們自己打開。”
沈容玉問道:“裴老先生不知嗎?”
裴溪又露出一抹溫和的微笑,他摸了摸胡須說道:“卜算一途乃是詢問天意,在寫下結果之前,我閉著眼,可看不到結果。”
“我為誰卜算,便讓誰知道結果,若是我也知曉了天機,豈不是亂了這命理線。”裴溪眨了眨眼,“詢問卜算一事,亦是命運裡的一環。”
他說完這玄之又玄的卜算之道後,便讓季青琢與沈容玉打開它。
季青琢一向淡定,但此時她緊張起來,而她也發現沈容玉按著她的指尖也帶著一絲顫抖——他也緊張了。
最終,他們一起打開了這小木匣,內裡躺著一枚榕樹木片,其上用墨筆寫下一個日子。
八月十三,正是月缺將滿之時,八月也正是盛夏。
雖然他們不知在許多年以前,他們相見的那一日究竟是哪一日,但在見到這個日子的時候,他們確定,這就是他們當初相見的那一日。
時隔多年,他們也將在這一日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