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賞’這個字多是用在長輩給晚輩東西,或者位高者賜予位卑者物品,所以吳令月扔給沈語遲那根赤金簪的時候,她才會那麼不痛快。
甭看裴青臨平時女裝打扮起來都沒壓力,其實心性之高傲疏狂,這天下怕是沒幾個人能入他的眼,哪怕是其他人賞他東西他也不會樂意的,更彆提這人還是沈貴妃之妹了。
沈語遲為了避免在雷區蹦迪,壓根沒打算跟裴青臨提沈側妃給他東西的事兒。她現在就十分之想把夏纖的嘴捏住,她含糊道:“也沒什麼東西...”
夏纖一指,十分熱心地道:“怎會沒有?這文房四寶和就是給先生的呢。”
沈語遲鬱悶地想去撞牆,裴青臨推開眼前的黑子棋盒,唇角慢慢揚了下,說話緩慢卻清晰:“多謝側妃娘娘的賞。”
他轉向沈語遲,支著下頷,懶懶發問:“不知大娘子是否替我謝過側妃娘娘?”
憑他的道行,沈語遲也沒看出他到底生沒生氣,隻得老實道:“自是謝過了。”
裴青臨就沒再說什麼,伸手接過這些東西,施施然告辭離去了。
沈側妃又不知他的根底,送他東西無非是為了感謝他把沈語遲調理成才了,因此送的都是風雅又實惠的東西,書也是成套的《女論語》,這禮物不可謂不貼心了。
裴青臨緩緩翻開一頁,嘲弄地勾了下唇,掌中內力激蕩,半寸厚的就化為片片紙屑,老遠瞧來,倒像是他的書房裡下了場雪。他展開絹帕,細細擦著手指。
衛令等他發作完了,才派人上前收拾,順道把那套文房四寶也拿去扔了。他不由在心裡暗暗吐槽,裴青臨也是個有些毛病的,天下那麼多美人不去撩,偏偏選史詩級難度的沈語遲...
第二天,沈語遲還怕裴青臨心情不好,特意來看了看他,沒想到一進院子,就看見雜物堆裡堆放的一地紙屑和殘損的文房四寶。
雖然這東西不是她送的,但畢竟是她親手帶回來的,瞧見這樣心情還真有些複雜。
她不由半蹲下身子,彎腰撿起一片紙屑,攤在掌心翻來覆去瞧了幾眼,也沒瞧出什麼來,唯有一歎罷了。
裴青臨的聲音從上傳來:“在看什麼?”
他逆光站著,沈語遲不由眯了眯眼,適應了一下才睜開。她抿緊了唇,不大高興:“先生,這東西你不想要便罷了,我昨晚上也沒逼你收,你既收了,哪怕不想見到,你隨便扔哪個旮旯角裡不行嗎?”損毀之後又扔垃圾堆裡,這不打人臉嗎!
裴青臨瞧她雪白小臉微微皺著,顯見是不樂意了。
他瞧她這樣,心裡也沒有多痛快,更不快的是她居然為了沈側妃向他發火,沈側妃算個什麼東西?他漠然啟唇,冷冷地扔下三個字:“我樂意。”
沈語遲給他頂的心肺疼,一時氣結:“我本來想叫你去府裡吃早飯的,你再這樣,我可不管你了!”
她不是那等鬨脾氣的佯做要走,顯然是真的要走。
裴青臨遲疑了下,才伸手握住她的手臂:“隨口一說罷了。”他沉吟片刻,緩緩道:“我並不是針對你。”
他這輩子沒對誰服過軟,哪怕是當初隋帝在,打罵重罰他可以,讓他服軟那也是做夢,因此這話出口也是冷冰冰硬邦邦的,不似軟話。他自也意識到這點,端詳她臉片刻,硬是調開話頭:“都小半個月了,你臉上的蘚還沒消下去?”
得虧沈語遲是個心大的,氣性來得快去的也快,一下被轉移了注意力,鬱悶道:“不知道啊,我最近頓頓都是粉兜炊餅白粥,連口醬油燒肉都沒敢碰。”
裴青臨拉著她進屋,取出一隻盛著透明膏體的圓缽:“昨兒配了一副膏藥,專治蘚症的。”
他用開水燙過的棉紗沾了藥膏,細細在她臉上塗勻了。
沈語遲被他呼出的氣流撲的臉有些癢,下意識地伸手想撓:“先生你塗的這藥靠譜嗎?”
他一把攥住她手腕:“臉不想好了?”他哼笑了聲:“不靠譜,是專門損人容貌的惡藥。”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耳珠:“這樣,就沒有除我之外的人會覬覦你了。”
她嘴角抽了抽,覺著先生的脾氣也忒怪了點。她又轉念一想,先生這麼討厭沈貴妃,沒準就是當初在宮裡當太監的時候,被沈貴妃罰過,想到裴青臨可能是個殘障人士,她也就不大計較他陰陽怪氣的事兒了。
沈語遲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帶了幾分憐憫。
於是,一早上裴青臨的某處都涼颼颼的。
......
跟沈語遲這邊的熱熱鬨鬨比,沈幼薇這些天過的絕對是淒風苦雨。
她曾堅定地以為,憑自己的才學容貌,還有母親的支持,顧星帷早晚是她囊中之物。萬萬沒想到,這才不到半年的功夫,母親被遷居彆院,疼愛她的父親也去莊子上養傷,心心念念的顧郎君竟瞧上長姐那個碌碌蠢物!
簡直沒有天理啊!
沈正德其實早早就為心愛的二女兒的婚事打算了,隻不過他挑的人選,沈幼薇一概看不上。她在家輾轉多日,還是決定為自己的終身大事努力一把,早上燉了兩盞湯羹,坐上馬車道:“去尋大哥哥。”
如今沈南念和顧星帷在一處當差,她倒也不傻,知道扯沈南念當個幌子。
待馬車出了巷口,她就瞧見一輛頗為華貴的馬車停在隱蔽處,馬車中一個麵色青白的男子,鬼鬼祟祟地向沈府張望。
沈幼薇蹙起描繪精致的柳眉,嬌聲嗬斥:“你是何人?為何在我家門口鬼祟張望?!”
吳二轉頭一瞧,沈幼薇相貌縱不必沈語遲,也是難得貌美,身上自有一段浸潤著書香的風流。吳二瞧的眼睛一亮,忙問:“你也是沈家女兒?”
他目光在沈幼薇身上逡巡好幾圈,嗬嗬直笑:“我和你們家大姑娘相識,想找她來說說話。”
沈幼薇被他的眼神看的極為不適,想直接把人打發走,又聽他提及沈語遲,蹙起的柳眉慢慢舒展開來,沉吟片刻,眼底掠過一道奇異的光彩。
......
不知道是不是裴青臨的藥真這麼管用,沈語遲臉上的紅疹過了七八天就徹底消下去了,恰巧沈側妃也正式給家裡下了帖子,邀她去總督府裡陪著說說話。
沈語遲對這個堂姐兼太子側妃的印象頗好,她拾掇了一番就去赴約了。為了不讓裴青臨又彆扭,她還特體貼地壓根沒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