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上輩子那十三年,看似風光,但其實自從拿到金手指,他就邁入了苟活的人生。
他要去拚去搶,要站到掠食者的行列裡。
就是有天大的膽子,時間一長,也變得步步為營,小心翼翼。
每天出入最危險的地方,哪裡死人多就往哪鑽,包括跑各大景區開荒——當時這種事是隻有腦殘才乾的——千方百計獲取功德。
起初的確還不錯,畢竟十五歲時他還不像其他人那樣覺醒了什麼靈根,有了這樣那樣的能力,所以得到金手指,算是給他的生命安全增加了保障。
但沒過幾年,他就隱隱對和祖師爺約定的十年感到不安,包括最後增加的三年,都算是給他設定了死亡期限。
他記得二十出頭某一年,遇到了一個神棍。靈氣重啟後,假神棍大多成了真神棍,追在他屁股後頭要給他算命,實際上是猜到他的能力有異常,起了貪心。
當時那個神棍說,他原本應該活不過十五歲,現在卻逆天改命,不是好兆頭,最後會死的更慘。
所以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他想過,要是老天再給他一次機會,當祖師爺問出這個問題,他會怎麼回答。
而如果祖師爺聽了他的回答,這時候再問一個為什麼,他就會說:
這TM還用得著問為什麼?你他奶奶的卸磨殺驢真不厚道!!我要知道你有這種潛規則,老子上輩子就說你TM愛找誰找誰,反正老子瞅準你英明神武氣宇軒昂天神下凡的樣子,就要在你手下兢兢業業乾上一萬年,你不相信可以試試!
好在對方沒問為什麼,趙奇秋跪在地上,牌位沉默了片刻,說道:“可以。”
趙奇秋:“……”好了,彆說什麼緣不緣的,老實承認,其實你是找不著彆人了吧。
“有意思……”那個聲音此時忽然變得飄渺了起來,顯得有些冷漠,還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嘲弄,仿佛先前的溫和可親都是裝出來的一般,警告道:
“永無止境好說,但這萬物芻狗,人比草芥,天地諸佛尚不能完美無瑕,凡人又怎麼能讓自己的腳印一路筆直。小子,我答應你,隻要你擁有它一日,你的名字就在輪回之外,但若你失去它……你就會煙消雲散。”祖師爺說完停頓了片刻,似乎等著趙奇秋的反應,但少年隻是靜靜跪在堂前,視線低垂,神色極淡,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多狂妄的話。
趙奇秋正在想,得咧,這個**,呃不是,這個監獄是我的了。耳邊又聽到一聲喟歎,老祖宗的聲音無可奈何,像是懶得和他計較,又像想看笑話,說道:“念在你年少不懂事,記住我的話,若你能在那個位置上待五百年,它就是你的了。”
趙奇秋心裡這才有些恍惚,永無止境他懂,五百年這個數字就太具體了,想了想說道:“我能做到。”
因為他來到這個世界上,除了“做到”,一無所有,而隻要他做到了,真是什麼都有了。
“先彆誇下海口,”牌位上微光閃爍,對方道:“五百年很長。”
趙奇秋最後彎下腰,腦袋磕在地上,很重一聲悶響,他道:“知道了。”
牌位在他眼前破碎開來,老祖宗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趙奇秋了了最大的一樁心事,走出祠堂的時候簡直神清氣爽,隻是四周植物密密麻麻,藤蔓從一棵樹到另一棵樹,大部分地方地麵都看不到,很難走動,他費了不少工夫才終於分清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往山下去。
四周靜的可怕,這股安靜勁兒倒是提醒了趙奇秋,還有件事沒辦。
此時他腦海中已經隱隱多出了什麼,能感覺到那種奇異的聯係,這種聯係他上輩子就十分熟悉,甚至使用它還是不久前的事。
趙奇秋站著不走了,想了想,抬起手在空中輕輕一招——
一陣清風,憑空從四麵八方向他湧來,擦過他的耳鬢,鑽入他的衣擺,趙奇秋豎著耳朵聽了聽。
沒過多久,趙奇秋眯起眼,再次抬手,從空中一抓,握了拳頭,一根黃色的絲線在他指尖一閃而過。
在抓住的那一瞬間,絲線的另一頭仿佛深入了林子。
趙奇秋也不下山了,攥著拳頭就摸了過去。
走了有二十分鐘,四周溫度越來越低,變得又濕又冷,一股濃重的血腥氣逐漸彌散在周圍,趙奇秋鬆開拳頭,任憑手裡的路引消散。
對方應該是受了傷,呼呼聲仿佛風箱,從伸手不見五指的林間傳出,卷起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趙奇秋的到來明顯驚動了它,喘息聲在下一秒就停止了,隻有深不見底的樹林,像是一個黑洞對著他。
趙奇秋抬頭看看,腳步往後退了退,就在這時,隨著他的步伐,那不見底的黑洞無聲無息的滑了出來。
趙奇秋腳步往旁邊挪了挪,那黑洞也往旁邊一挪,趙奇秋一直後退,那黑洞就一直向前。
月光在這時從頭頂的樹梢漏進來,趙奇秋清晰的看到,數不清的獠牙就長在黑洞的邊緣。
目測直徑有三米的巨嘴,全指望獵物自己掉進去,真是天真無邪。
哢嚓一聲脆響,趙奇秋腳下的樹枝適時斷裂開來。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刹那間,一切都變了,一聲可怕的嘶吼從那東西的喉嚨深處,像一陣狂風席卷了趙奇秋,巨大的影子猛的向他撲了過來。
嘩啷啷啷啷啷——
狂風大作,撞擊聲連成一片,大樹當場折斷,最詭異的是,空氣中響起嘩嘩鎖鏈的聲音,帶著遙遠的回音,好像眼前的怪物在一個比它更大數倍的無形盒子裡掙紮一般。
終於,一切平息下來,趙奇秋在旁邊都等累了。
他緩緩從陰影裡走出來,深諳這個時候不要逼逼的道理,徑直走向了被四麵八方來的鎖鏈捆成粽子的大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