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
趙奇秋放下手中的招魂鈴,站在病床邊用打火機把指尖的幾根白發點燃了,門外恰好傳來敲門聲。
“奇秋,結束了嗎?”
趙奇秋恩了一聲,孫建航便推門進來,將趙奇秋打量了一番,好像沒什麼異樣,又檢查崔司文的鼻息。
人還是涼透的,但孫建航也知道沒有這麼快,於是問道:“怎麼樣,你見到他了?”
趙奇秋停頓了幾秒,仿佛在整理語言,孫建航卻快速用手背試探了他的額溫,隨即臉色微變:“你發燒了。”
趙奇秋也一愣,覺察到自己是有一些飄:“我去了多久?”
“沒多久,”孫建航拽著他坐下,朝門外道:“把值班大夫叫過來。”
又一番檢查,趙奇秋喝了退燒藥,捧著熱水杯,披著小毛毯,在崔司文屍體的隔壁病房入住了。
“三十九點八度!”
孫建航皺眉坐在病床邊:“要是在陰間多待一陣兒,你也危險了。”
“外麵來了不少人?”
“警局的人,”孫建航道:“聽說崔司文還有希望,下午就在局裡了。”
趙奇秋把見到崔司文的經過說了,孫建航聽著聽著,雙手環胸靠在椅背上,不自覺揉起了眉心。
等病房裡重新安靜下來,孫建航才長歎一聲:“胡鬨!”說完氣得站起來:“崔司文這個狗東西假如醒了,立馬給我到新建局來上班!他那點莽夫水平,還敢答應這樣的事,真是嫌自己命太長啊!”
又問趙奇秋:“所以明晚還要去接他們一趟?怎麼接,有什麼需要的你儘管提出來。”
趙奇秋摸著紙杯燙手的溫度,陷入沉吟。他原本以為沒什麼問題,沒想到現如今身體已經無法承受陰間的陰氣,發燒倒是小事,他隻是有些擔心自己眼下的氣運。
從陰司的手裡搶人,不是一來一回那麼簡單,成功必然是由條件注定的。
雖然他不想承認,但今晚的結果看來,自己的確還沒從四年前那次出格的舉動中恢複,繼續去陰間可以,可帶人出來,似乎有了一些不確定性。
想著想著,靈光一閃,趙奇秋眉頭忽然舒展了。
果然凡事有因必有果,崔司文命不該絕。
跟孫建航說完自己的打算,他一向考慮周全,當場便猶豫了:“這……沒有危險嗎,我擔心……”
趙奇秋道:“不會有危險。這件事我自己去辦。”
孫建航看他神色,鬆了口氣:“好,那你先休息,什麼事都天亮再說。”
“你呢?”
孫建航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從兜裡掏出手機:“去會會警察。”
第二天晚上,趙奇秋交代的事都準備好了,崔司文左右病房裡有了新的住戶,趙奇秋在走廊裡布下陣法,將幾間病房連成同一個區域。
所有病房的門都同時敞開著,趙奇秋最後和走廊另一頭站著的孫建航等人打了招呼,便走進崔司文的病房內,依舊剪下他的一縷發絲,抬起手腕,招魂鈴在手中微微一蕩。
無處不在的風從門外走廊湧進來,隨著清脆的鈴聲撲在牆壁上、病床上、趙奇秋身上。
生魂頃刻間乘風離體,四周景物加速向身後閃退,順著手中白發延伸的方向,沒有多久,趙奇秋腳下落入實地,站在了一處陰冷幽靜的小道上。
和昨天一樣,趙奇秋順著崔司文的生跡找人,甚至比昨天還順利,崔司文和付筱鈴母子,已經早早等在了小路當中。
“欸,欸!”崔司文一見他,鬆了口氣的同時,眼睛也亮了,熱情的對他招手:“那個誰!”
趙奇秋不多說:“跟我來。”
有一點和昨天不同,小寶似乎已經搞明白了什麼,今天顯得格外的抗拒,在付筱鈴懷裡扭動。一見兩個大人要跟著趙奇秋走,再也忍不住,大聲道:“不要,我不要!媽媽——”
說著說著就大哭起來,聽聲音簡直傷心到了極點。
三歲的孩子已經不像嬰兒,掙紮起來力氣很大,付筱鈴一時焦頭爛額,強撐著怒斥:“不行,媽媽之前怎麼跟你說的?”
可隻起到了反效果,小寶哭的更加撕心裂肺,更死死抱著付筱鈴的脖子,任付筱鈴怎麼拽都拽不下來。
趙奇秋想到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當下伸手指在小寶額上一點。
弱小的生魂便聲音漸弱,最終閉上眼睛趴在了付筱鈴肩上,宛如睡著了。
孩子安靜了,付筱鈴也忍不住了,眼中漸漸流露出悲戚的神色,抱著兒子比兒子剛才抱著她還要緊。
“走吧,”趙奇秋轉過臉去,在前麵帶路。
崔司文沒有安慰付筱鈴,跟著趙奇秋走了一段,忽然壓低聲音道:“我沒有家人親戚,我的身體……”
“用不了。”
“真用不了假用不了?那你們局裡就沒有備用的?”崔司文趕上來:“不是說新建局的人都有好幾條命嗎?”
“死透的人也不少呢。”
“我看你們是隻把自己的命看的要緊吧?”
“哪像你啊,無父無母,說走就走,你的搭檔昨天說,就算你醒了也要把你打死。”趙奇秋緩緩道:“這下應該就沒人救你了吧,怪累人的。”
崔司文不再言語,片刻後嗬的苦笑:“我的確對不起有些人……你倒是鐵石心腸,見得多了吧,對這種小事已經可以不在意了。”
趙奇秋不置可否,在腦海中又一次捋順待會兒可能會出現的狀況,過了一會兒,才道:“你在意的這麼多,有能力辦到嗎?”
“嘶——你!”
崔司文這暴脾氣,一言不合就要開乾,剛張了張嘴,卻突然露出了震驚的神色,回頭看著空中。
“怎麼了?”趙奇秋眉頭一皺。
崔司文臉上的震驚卻越發明顯,連付筱鈴也縮瑟了一下,露出恐慌害怕的情緒,哆嗦道:“糟,糟了,是使者來了!”
崔司文大罵一句,也有些慌了,一把拉住趙奇秋,就要將他拉出小道:“快躲起來,他來了!”
“你們忍忍,”趙奇秋一抬手,直接將崔司文和付筱鈴母子收進袖子裡,同時生魂在小道上狂奔起來,頃刻間就跑出去一大截。
或許是因為陰差提前幾日到來,小道外那些無形的東西都嚇瘋了,有些連隱藏身形也做不到,哇哇大叫著穿過小路。一時間,猶如被網子撈起的魚群,小道上一陣密集的跳躍穿梭,奇形怪狀的小鬼下餃子似的在趙奇秋身邊跑來跑去。
趙奇秋邊跑邊躲避,身邊這些笨東西,少有比他跑得快的,身後漸漸響起一陣陣的慘叫,地麵還有咚咚的擂鼓般的震動,時而震感太強,小鬼一隻隻東倒西歪,還喊著要趙奇秋去扶。
趙奇秋目不斜視,眼前隻有那長長的白線,遇到障礙直接踩踏過去,跑的越來越快,漸漸將身後一眾叫聲都甩脫。
終於得了口氣,趙奇秋側目一看,瞳仁不禁猛縮。
一隻穿著漆黑方頭靴的巨腳正站立在小道上,腳尖仍朝著趙奇秋的方向。
光看那隻腳的大小,這人的身高恐怕得直上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