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三炮失望的撇嘴,就知道侄子是假推辭。
“是好吃,這蛋嫩的,我還沒嚼呢,就順著我嗓子眼滑下去了。”魚碗附和。
魚阿蔻笑眯眯的又給幾人添了杯水,“好吃過幾天爺爺們來給我們暖家,到時我還做,給你們放多多的米酒。”
“要得要得!”幾人連連點頭。
魚阿蔻這才坐下來吃。
和先前一樣,這會吃東西也是涇渭分明。
魚阿蔻煮蛋時就算好了人數,魚大有四人三個蛋,自家人兩個。
魚奶奶她們人手一碗糖水蛋,連雙胞胎麵前的小凳子上都擺著大碗。
兩小娃拽著小姑姑的衣擺,吃的搖頭晃腦。
李家人那邊隻有空氣。
李二狗忍著氣問:“阿蔻,我們的呢?”
魚阿蔻慢條斯理的喝完碗底的湯,才裝傻道:“這你們應該問李紅呀?難道上午李紅沒給你們煮?這不可能呀,我明明看到蛋少了。”
李紅是煮了,煮的白水荷包蛋,李家人吃的開心。
可這會和魚阿蔻煮的一對比,不說彆人,連李紅都覺得自己對不起下蛋的母雞。
李二狗喘著粗氣勸自己,等分家就好,分了家閨女還不是任自己隨便吃。
以宋花那個屬耗子的,家裡好吃的藏的肯定不少!
可這不代表他能忍下彆人吃著,他看著的狀態。
大力咳嗽幾聲吸引視線後,粗魯道:“魚村長你也看到了,這還沒分家呢,魚阿蔻就這樣對我們女婿一家,這分了家還了得?恐怕到時魚阿蔻能因為一個窩窩頭,就把我女婿一家打死,總之家裡不能這樣分,我知道五個手指頭還不一樣齊,親家嬸子偏心也能理解,但再偏心,其他人也是她孫子、重孫吧?”
魚三炮抽著煙袋,“彆扯這些有的沒的?還有這是魚家事,輪不到你李家開口,魚海你啥意見?魚海?”
魚海早已魂遊天外,腦中充滿了各種被死法。
李紅推了推男人,見還是沒反應。
心裡暗恨男人沒用,掐了把自己大腿根,淚流滿麵的站出來。
“有叔你這是為難魚海,我知道你偏向阿蔻,可沒有這麼偏心的,魚海說過,這個家掙工分的都是我們大房,所以家裡的東西得分我們八成,我們人多,房子是我們蓋的,得留給我們,但我們會給阿蔻再蓋間房子,家裡三隻雞,得留給家裡娃下蛋吃。”
魚三炮濃眉橫豎,拍著桌子吼:“照你這個分法,阿蔻娘倆和淨身出戶有啥區彆?”
李紅怕怕的縮著身子。
李二狗梗著脖子回吼:“她倆又不掙工分,在家裡白吃喝那麼多年,還用家裡那麼多錢讀書,就這我女婿還給她們分兩成,又仁義的要蓋房子,這事拿到哪兒說,我們都不理虧!”
“你!”
魚阿蔻詢問的望著魚河。
魚河趕緊抹嘴,快速的把先前的事說了一遍。
魚大有望向魚奶奶,魚奶奶不著痕跡的用手指比了個四。
魚大有心裡有了底,沉聲,“二八分不行,這樣吧,我做主,四六,我魚嬸四,你們六,算起來還是我魚嬸吃虧,畢竟分了家以後養老的事就落到了蔻囡頭上。”
李二狗擼著袖子站起身,“不行!最低最低三七,蔻囡養老咋了?我女婿逢年過節該孝敬的不還得孝敬?”
“要我說,我女婿是長孫,以後是魚家的代表人,有個什麼事要出麵還得我女婿來,就衝著這,我沒說一九就是我李家仁義。”
說完坐下來,歎氣,“你們當我想出麵啊?身為老丈人卻摻和女婿分家的事,傳出去以後我李二狗從此就得低人一頭!”
“可如今我不出麵不行了,我女婿省吃儉用得供了魚阿蔻讀這麼久的書,親家嬸子覺得還不夠,現在為了讓阿蔻考大學,竟要逼我女婿一家喝西北風!”
魚阿蔻見魚大有四人聽了這話沉默。
大大方方的站起來,“大有叔,這話說的不對,我有證據能證明,這麼多年來我不僅沒用他們的錢讀書,反而是他們一直在受我和奶奶的貼補。”
李二狗反駁,“這不可能!”
魚大有擰眉問魚奶奶,“魚嬸,蔻囡這話是真的?”
魚奶奶沉默片刻後,緩緩的點頭,“我蔻囡說的都是真的。”
她沒想到自己為兒女操心了一輩子,老了老了落下個糊塗偏心的名聲。
魚海小的時候,自己是多疼他啊。
現在看來,那些疼愛都喂了狗。
魚阿蔻敏感的感受到,奶奶此刻才是真的傷了心。
可再傷心,這事也不能停。
她不能讓奶奶背著個偏心的名聲,被彆人指指點點。
更何況,以後要是魚海家的日子稍微過得丁點不好。
奶奶就得被人拎出來唾棄一遍。
魚阿蔻從自己房間拿出個本子,攤開放在識字的魚大有麵前。
“這是我從7歲那年開始記的,因我7歲就開始下地掙工分,十歲之前我拿的都是五工分,我成績好,一周七天我隻上三天的課,剩下的時間我都在地裡,大有叔你們可以找會計拿出工分表,看我記的可有誤。”
魚大有翻開厚厚的本子,前麵的鉛筆字經過時間的洗禮,有點模糊。
但凝神辨彆還是能看得出的,第一頁用歪歪扭扭的鉛筆字寫著,“今天3月28,下地好累,今天5工分。”
“累”字寫的缺筆少劃。
後幾頁隻簡單的寫了累、日期、工分數。
再往後看,累字沒了,隻有日期、工分數。
可魚大有卻看的眼眶濕潤,他腦補出一幅畫麵。
昏暗的煤油燈下,蔻囡邊抹著眼淚喊累,邊握著鉛筆頭記分。
後麵也許是適應了,也許是累到極致。
不再喊累,而是隻記工分。
魚阿蔻之所以會記這個,就是怕有朝一日分家時,牽扯到利益說不清。
孫霞在她還小的時候,以為她不懂事,經常背著人說她是吃白食的。
在她能掙工分後,孫霞又翻著白眼嘟囔,掙得那點工分吃飯都不夠,還讀書。
魚阿蔻聽得多了,能掙工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記工分賬。
現在看來,賬本果然派上了用場。
魚河已經機靈的從會計那,拿來了村裡的出工表,喘著粗氣交給魚大有。
魚阿蔻清了清嗓子,“本子中折起來的那頁就是我那年掙的工分數,下麵有記每年工分換了多少糧和錢。”
魚大有四人忙找出折疊起來的紙業,與出工表對比。
看的不住的點頭。
“我十歲至十二歲出工少,因為課業重了許多,但我這兩年拿的都是八工分。”
“十二歲以後我出工更少,拿的卻是十工分,有時還有超過的,比如上個月翻地,我下地十六天,每天18工分,而魚海三人每天加起來才有15工分。”
“至於我奶奶,是我不讓她下地的,但我奶奶也沒下地沒幾年,從我能拿十工分那年、也就是我十歲開始不下地的,我奶奶掙工分時,每天也是8工分。”
魚大有幾人想起件事,當年魚奶奶不下地時,村裡的老人們沒有不羨慕的。
她們哪個不是乾到不能動才在家帶孩子的?
為此沒少誇魚海孝順。
魚海當時可沒少拍著胸脯說這算啥,他在家更孝順。
可現在看來,這都是假的!
幾人看著魚海搖頭,這小夥子不行。
魚阿蔻瞥了眼聽到這些,麵色十分不好的李紅和李家人。
“這些年年景好,工分值錢,就拿去年來說,我們全家的工分換了五千斤糧食和一百塊錢。”
“其中我掙的工分占了十分之四,分錢時,我奶奶分了大娘娘一家50,剩下的50是整個家庭的花費,包括人情往來、看病就醫等,比如去年李紅身子骨不舒服,去醫院看病拿藥花的十塊錢就是公中出的。”
“至於我讀書,每年所有的花費全加起來要不了十塊。”
“可家裡每到年底都是赤字。”
魚阿蔻沒把話說的太明白,可這也足矣讓眾人聽的明明白白。
而魚大有不反駁且認同的點頭,更讓眾人心裡有了數。
按照這個算法,十塊錢裡魚阿蔻掙四塊,連吃帶讀書隻花兩塊,那剩下的兩塊去哪兒了?
魚溪兄妹先前就知道妹妹掙工分厲害,可遠遠沒有事實擺在眼前讓人震撼。
魚河羞愧的垂下頭,他是家裡唯三吃白飯的,剩下倆是雙胞胎。
待看到魚海三人又恢複了精氣神,如果說工分阿蔻掙四成,那爹、哥姐也得占四成。
那三人兩成的份額裡還有他貢獻的那份呢!
李紅弱弱的解釋,“我掙工分少是因為我身子骨不好。”
李二狗不服氣,“彆光拿去年算,去年魚阿蔻拿12工分,自然看著多,怎麼不拿前幾年算?那幾年拿5工分怎麼不說?”
魚奶奶看白癡似得看他,“那幾年我蔻囡小,不僅吃的少,每年上學5塊錢足夠,再說那幾年我還拿著8工分呢。”
李二狗憋的滿臉通紅。
終於想明白的魚三炮哈哈大笑,“李二狗你聽明白沒?沒聽明白我再跟你說一遍,你剛說啥?說我家蔻囡吸你們的血?”
“哈哈,你可要點臉吧!說出去也不怕彆人笑掉大牙!”
李紅見大事不妙,著急的看向婆婆。
——快點想辦法扭轉局勢啊。
本就躲在人群後麵,降低存在感的孫霞,收到示意縮的更厲害。
彆看她在幾個孩子麵前橫行,可要是在外人麵前,就變成了烏龜。
頭縮進殼裡,死不出頭。
李紅看著這樣的婆婆,再看看人事不知的男人。
不禁悲歎自己的命苦。
李紅以手遮著半張臉,哭哭啼啼的埋怨李二狗。
“爹,我都說了海子隻上過小學不會算賬,阿蔻一點都沒有吸我們的血,偏偏你非信海子的話,說我們占了阿蔻的便宜,這下白紙黑字你信了吧?你這讓我以後怎麼有臉和阿蔻往來?”
李二狗抬手想扇女兒,鍋敢甩到老子頭上?
待看到女兒的眼色,手一轉朝自己嘴上扇去。
“對,都怪我,這事是我的錯,誰讓我在酒桌上聽了女婿的訴苦就當真了?我哪能想到女婿都沒算清?怪我,都怪我,就按你們說的五五分,我要再多一句話,不用你們出手,我自己抽我自己這張臭嘴!”
父女倆默契的把鍋甩到了魚海頭上,反正他現在也說不了話。
孫霞不願意了,憑啥都是海娃的錯?
她大兒永遠不會錯!
李紅退後輕輕的說:“娘,咱得先保住一半家產。”
孫霞再次縮了回去,不過她總覺得自己忘了一件特彆重要的事。
以至於心神不安,眼角跳個不停。
可到底是什麼事呢?
魚河聽了這話跳腳罵,“你們父女倆當唱大戲呢?說這話哄鬼呢?所有的事不都是你李紅在底下唆使的?”
魚奶奶嗬斥,“閉嘴。”
我們都知道的事,需要你傻乎乎的說出來?
魚阿蔻則是有點惋惜,分家也有點不好。
以後自己就看不到這唱扮俱佳的搞笑劇了。
魚大有四人商量了下,覺得五五分可以,祖孫倆隨便掙點工分,就餓不死。
剛想同意,被時刻盯著他們臉色的魚阿蔻打斷。
魚阿蔻歪著頭道:“五五分?如果你們說糧錢財五五,我和奶奶吃虧點認了,可這房子卻沒大房什麼事,這房子是我爸結婚時蓋的,不管是宅基地,還是蓋房子花費的材料費、人工費都是我爸出的,大伯家可是一分錢都沒出。”
此話猶如晴天霹靂,劈的眾人半響回不過神。
孫霞麵色蒼白的捂著眼,她怎麼忘了這事?
迎著兒媳震驚的眼神,半響艱難的點了點頭。
李紅此時是真的哭了出來。
魚大有等人驚愕的看著魚奶奶。
魚奶奶點頭,“地契都在蔻囡那。”
魚大有哆嗦著嘴唇,“這…這…”
“胡鬨,魚岩怎麼能不出錢?”魚三炮拍桌子,突然想起不對,“魚岩呢?咋沒見到他人?”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驚呆。
這才發現,這事鬨這麼大,魚岩就沒出過麵。
魚阿蔻嘴角抽動,她能說自己也沒想起大伯嗎?
不能。
隻能說大伯的存在感太低太低。
魚奶奶歎氣,“喊魚岩來也沒用,他就是個三棍子都打不出個p來的人,讓他來他也沒什麼意見,趁你們都在,今兒個把家分了吧,隻是話都說開了,如今五五卻不能行…”
李紅噗通聲跪在地上,膝行前進抱著魚奶奶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認錯。
“奶,我錯了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是我鬼迷心竅,不該聽海子抱怨兩句就動心,奶,我們不分家了,不僅不分,以後阿蔻讀書,一次地都不下,我們也不會有怨言。”
“奶要是分了家,以後阿蔻去城裡上學不在,你有個頭疼腦熱的,身邊沒人怎麼行?你跟我們住一起,你稍微有點不對,我們就能注意到,你不舒服身邊也有個端茶遞水的。”
魚大有三人聽了這話,覺得分家了這也確實是個問題。
李紅急中生智,“奶,咱真的不能分家,要是分了家,**濤濤怎麼辦?還有我肚子裡的孩子,奶你替他們想想…”
紅著眼拖過雙胞胎,晃著兒子的身子,“**濤濤快和祖祖說不分家,往日裡祖祖那麼疼你們,隻要你們說,祖祖就答應,你們快說啊快說!”
速度之快,誰都沒反應過來。
**和濤濤被晃得哇哇大哭起來,張著手喊小姑姑。
魚阿蔻蹙眉上前一把搶回雙胞胎,抱在懷裡。
冷聲,“李紅,他們是你兒子,你就不怕這麼晃,晃出什麼毛病?”
李紅轉過臉,眼裡迸發出希望。
“對了,阿蔻你那麼疼他倆,肯定不忍心見他倆受苦不是?”
魚阿蔻抱著懷裡滿心依賴著她的團子,抿起唇。
魚河摁住魚溪要起來的身子,跳腳大罵,“李紅你個壞心眼的婆娘,彆用倆小娃逼阿蔻,你都不心疼自己的兒子,憑啥讓外人心疼?雙胞胎要是受苦,那說明你們沒本事讓他們享福,和阿蔻有啥關係?”
魚奶奶了不得孫女被逼,張口,“那就五…”
“分家,都鬨成這樣了,我不想再和你們住一塊,分家除了糧食五五分,吃飯睡覺的家什給我們一套,彆的東西都給你們,包括房子。”
魚阿蔻打斷奶奶的話,她不能讓奶奶落下個不疼重孫的名聲。
至於房子,她有另外的打算。
眾人都不可置信的望著魚阿蔻。
這孩子心太軟了吧?
魚阿蔻在李紅驚喜到不能相信的眼神中再次開口。
“隻是房子我們給了你們,我們祖孫倆就沒地方住了,所以你們得折合成錢給我。”
“當年我爸蓋這房子,所有的花費加起來用了接近一百塊,如今我不要你們那麼多錢,我隻要六十,先給二十,剩下的年底分工分的時候一次給清,我不接受分次給。”
“另外,我還有個要求,我小溪姐沒出嫁前,必須得有間單人房。”
堂姐是女孩,不像小堂弟,可以和二堂哥擠一間。
魚溪淚灑衣襟,萬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蔻囡的心裡還想著自己。
魚阿蔻低頭望著李紅,“這個分家法你同不同意?”
李紅頭點出殘影,心裡湧出巨大驚喜。
這可比她們先前提出的還要好!
她們原先商量的是出50塊錢給魚阿蔻蓋房子。
魚奶奶不讚同,可小孫女都說出了口,她也不好反駁。
魚大有問出了擔憂,“那你們以後怎麼生活?”
魚阿蔻站的筆直,“我有手有腳,更有這一身大力氣,隻要奶奶不怕跟著我吃苦,我更沒什麼好怕的。”
作者有話要說:
很感謝你們能訂閱。
今天這章會有紅包掉落,你們冒下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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