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十等人被問的張口結舌,半響回答不出,下意識的退後一步,齊齊望向熊五。
混道的心裡都有個譜,哪些人是大佬不能得罪,碰上得繞道走,而哪些人又是癟三可以往死裡揍,這是他們入行的第一天就得懂得規矩。
而於古就屬於他們不能得罪的那一掛,且碰上能逃就得趕緊逃。
熊五笑嗬嗬的上前抱拳,“這位同誌,我是熊…”
“賴熊五。”淩北歸輕掀眼皮打斷。
熊五臉色瞬間變的鐵青,這個外號都十來年沒人敢叫了,如今道上誰不稱他一句爺?
淩北歸撣去即將落入罐子內的落葉,漫不經心的說:“怎麼?我叫不得?如果不是這兩年你做了許多好事,你覺得你還能站在這裡說話?”
熊五的眼裡瞬間閃過精光,他這兩年為了求個兒子做下許多好事,可這事除了上頭就沒人知道。
這人絕對是哪家的公子哥!
立刻放軟身段,討好道:“能叫能叫,被同誌您叫是我的榮幸,不知同誌今天怎麼到這兒來了,這裡魚龍混雜的,這群有眼無珠的的傷到您就不好了。”
四人見老大被人喊出逆鱗般的外號都不敢生氣,還得點頭哈腰,當下垂著頭縮成鵪鶉,大氣都不敢喘。
淩北歸單手插袋,“換點零花錢。”
熊五心裡恍然,怪不得這人來黑市就賣四件首飾,昨天還喊出了一千的天價,拒絕討價還價,一副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態度,原來人家就是一時手頭緊,來換點零花錢。
想到這,對謝十使個眼色,謝十立馬從口袋掏出疊錢,熊五接過來舉起,“同誌您早說啊,這事哪用得著你親自來,您交代一句我們立馬給您辦好,這錢是我孝敬您的,您可不能再來這裡,您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們就是弄死自己也賠不起。”
淩北歸蹙眉,“恩?”
熊五輕輕抽了自己一巴掌,當下掏出身上的八百多塊錢,討好的笑,“我嘴拙,我覺得您那個翡翠鐲挺好看,不知同誌您能不能賞臉賣給我?”
淩北歸這才用正眼瞧了眼熊五,麵色似笑非笑,“怪不得當年的小乞兒能混到如今這般模樣。”
“您過獎了…”熊五乾笑,這人到底是哪家的?怎麼連他是乞兒出身都知道?
淩北歸伸出修長的手指夾過錢,離去前把檀木盒扔進熊五懷裡,並留下句話:“這裡棄了吧。”
熊五頭頂瞬間布滿冷汗,捧著檀木盒追上前,“同誌,請您明說。”
“沒時間。”
熊五亦步亦趨的跟著,語氣低到塵埃,“同誌,那您約個時間地點,我們必定隨叫隨到。”
淩北歸停下腳步,定定的看了熊五半響,直看的熊五的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流。
“下月初十,電影院。”
“好好好,我們必定到,必定到。”熊五感激的點頭哈腰,不敢在追,目送淩北歸邁著大長腿離開。
四個手下這才敢上前,謝十弱弱的問:“老大,他意思是不是說要咱們彆乾這個了?”
熊五望著黑市的方向沉思片刻後,咬牙,“這事咱不乾了!”
“老大!這裡可是下錢的母雞啊!”
熊五抬手給了他一巴掌,“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命…可是…”
熊五背起手,厲聲:“沒有什麼可是,說不定他能給咱指出條光明大道來,走吧,咱們回去等著。”
謝十忙說:“老大,裡麵那些人的場地費還沒收呢!”
熊五怒:“收個屁!你們一大早的把我喊起來說有倆肥魚,結果第一條是條過江魚,我搭進去十塊賀禮錢,這第二條又是條竄海龍,我又搭進去900多塊錢買了個破鐲子,要等會再來個下凡的神仙,我不得把褲衩子都送出去?走!”
幾人訕訕的低頭不語,抬腳跟上。
謝十邊走邊撓頭,老大咋不問貴公子姓啥,和於古到底是啥關係啊?
他們不會是被人騙了吧?
幾人前腳走不久,後腳又來了群男人。
這些人穿著臟到看不出本色的破爛衣服,且賊眉鼠眼,流裡流氣。
男人們望向黑市的洞口的眼神火熱,一個頭發油成一縷縷的男人吊兒郎當的問:“張小姐,我們要是照你說的把那男人打成重傷,你真給我們十塊錢?”
“叫我張同誌,不止我給你們十塊錢,那男人身上的值錢東西也歸你們所有。”一個身穿列寧裝粗跟皮鞋的女人從後麵走出來,容貌較好的臉上,哭紅腫的眼睛十分明顯。
“但是,你們不能把他打壞,隻能打傷,最重要的是,他的臉絕對絕對不能有任何一點的傷,否則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男人嬉皮笑臉的湊上前,伸出手去觸碰,“叫啥同誌啊,小姐多好聽,而且小姐這稱呼才符合你千金的身份不是?你放心我們肯定不打他臉,隻把他打傷,手腳都打傷,到時候他躺床上不能動,還不是任張小姐你隨意擺布?”
其他男人頓時發出帶著明顯色意的笑聲。
張玉婷看著男人卷起的袖口上黑漆漆的臟汙,拿起皮包砸了過去,“滾開!賴皮三彆用你的臟手碰我!還想不想要錢了?想要就給我滾進去把他帶出去!”
賴皮三吹了下被砸紅的手指,磨了磨牙忍下被打的氣,揚手招呼兄弟們進去找人。
心裡不屑,既然嫌棄他們有種彆來找他們出麵揍人啊!
他賴皮三長這麼大頭次見到這麼不知羞恥的女人,嘴上說的好聽,說要打那個男人報仇。
當他們傻子呢,誰打仇人特地交代彆打個半死,還不能打臉?這一看就是人家男的不願意跟她相好,她想來個“美女救英”的計呢,說不定還會趁著人家不能動把生米煮成熟飯。
嘖嘖嘖,那男人也是可憐,招惹誰不好,偏偏招惹到個這麼黃蜂尾上針的女人。
不過同情歸同情,他們還是會照打不誤,誰會跟錢過不去?
賴皮三帶著人把黑市快翻了個遍,都沒找到張玉婷口中的那個俊朗男人,向眾人打聽過才知道男人早走了。
連忙帶著人急匆匆的去找張玉婷。
“什麼?已經走了?今天怎麼走這麼早?”張玉婷攥著皮包跺腳,“他現在肯定沒走遠,你們給我去城裡搜!暗巷都不許放過!”
賴皮三拇指搓著食指示意,“找倒是能找,不過這談好的價錢嘛…”
“我加到十五,這裡是八塊,等你們把這事乾好,我再給剩下的。”張玉婷打開皮包抽出錢。
賴皮三點著口水數過,拍掉兄弟心急的手塞進口袋。
“成,哪怕他鑽老鼠洞裡,我也給你…”
“滾,他那種人怎麼可能會鑽老鼠洞,隻有你們這些陰溝裡的臭老鼠才會鑽!”張玉婷柳眉倒豎著嗬斥。
“瞧我這嘴,真不會說話,”賴皮三輕輕的抽了下自己的嘴巴,“張小姐你放心,我們就是掘地三尺,也把他給你翻出來,隻是到時我們打過了把他扔哪兒?”
“不許扔,要輕放到百貨商店後麵的暗巷裡,一定不許扔,要是因為你們的扔讓他傷勢加重,我饒不了你們。”
“成成成,我們肯定輕輕放那,等你來救。”賴皮三看她心疼,生怕再說下去她反悔不打了,帶著人快速離開。
張玉婷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笑容。
*
魚阿蔻背著筐在城內繞來繞去,確定身後沒跟著尾巴後,轉進公共廁所,見裡麵沒人,忍著旱廁撲鼻的臭味,從筐裡拿出裝水的竹筒和香皂快速的洗過臉,把身上外罩著的那件補滿補丁的外衣撕碎扔進廁池,確定看不出裡麵有碎布後,從廁院翻了出去,朝報社走去。
畢竟她進來時的黑臉顯眼,洗過後的相貌也招人眼,萬一被有心人注意到,傳出這個廁所能大變活人的話就糟了。
邊走邊捏著零錢包眯眼笑,沒想到不僅沒交保護費還白得了十塊錢,雖然不知保護費要交多少,不過從他們等她賣完再收費的情況來看,這些人一定是按賣的錢數目抽水,就是不知道會抽幾成。
怪不得進黑市時沒人收費,熊五他們挺聰明的,收固定的錢哪有按分成抽的多。
不過她最近不能去黑市了,她遮了臉聲音卻沒法改變,萬一被認出來恐怕到時不會有好果子吃。
原本還想著盆瓶這麼好賣,再去賣兩次呢,就算不賣那些,賣點吃食也好啊,像蛇肉,絕對能賣的出去。
魚阿蔻想到這驀地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她傻了,乾嘛要把蛇肉給小白臉呀,她找天平再換個罐子不就是了,都怪鐲子太美,讓她高興傻了就沒想到這點。
算了,既然給了就給了,就按先前想的,全當感謝他有個這麼好的鐲子吧。
想通後腳步輕快的直奔報社,李嘉木一看到她,熱情的不得了,泡茶拿水果的好一通忙活後才把於蒙喊來。
於蒙見到她的第一句卻是,“錢娥之所以有那份工作,是因她舉報了許多人。”
簡單的一句話,魚阿蔻就懂了,怪不得錢娥這麼的上綱上線,處處拿大話壓人,原來是嘗到過甜頭。
“這事你不能瞎摻和,專心上你的學,”於蒙認真叮囑,順便給二伯表功,“這件事我二伯會跟進後續的。”
有些話不能說的太明白,反正他二伯表示會插手了。
魚阿蔻見到這麼認真的於蒙還有點不習慣,而且於古那種大佬還管這種小事?不過卻不再多問,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把話題轉向稿子,“這是這兩天寫的你看看。”
“對了,我現在是你的責編,因為咱倆熟悉,”於蒙笑的殷勤,“托你的福,我每月工資漲了幾塊,要是你寫的好我還有獎金,所以阿蔻你一定得好好寫。”
魚阿蔻嘴角抽動,不,她一點都不需要這個責編。
於蒙也不需要她接話,快速的瀏覽著稿子,看到兩人並沒有為顆雞蛋吵起來後,滿足了。
“寫的真好,陳主編那天還在說你怎麼看都不像農村孩子,你看吧,不止我,連陳主編都覺得你不是親生的,阿蔻,說不定你真不是魚家的孩子,而你的親生爸爸是個武林高手,不管是隔空點穴手還是…”
又來了!
魚阿蔻木然著小臉打斷,“這月不放假,寫好的稿子由於雲帶給你如何?”
“行,”於蒙被這麼一打岔想起一件事,“對了,阿蔻你做臘肉臘腸的方法能寫給我嗎?假如是秘方就算了。”
“可以,不是什麼秘方。”魚阿蔻提筆寫下起身,“那我先走了。”
“哎,彆走啊,你在這休息會,我中午請你去國營飯店吃飯。”
魚阿蔻走的更快,“我不要!”
她才不要聽於蒙說武俠故事呢。
魚阿蔻婉拒了李嘉木熱情挽留她坐會的話語,看時間還早,轉身去了百貨商店。
她得買點衛生紙,用天平換來的衛生紙在家裡用還好,在學校用太顯眼。
等再出來時,筐裡不僅裝著幾刀粉色衛生紙,還多了十瓶玻璃瓶裝的汽水。
魚阿蔻笑眯了眼,沒想到這麼早就有汽水了,且賣的極為便宜,9分錢一瓶,雖然她沒汽水票,但是售貨員一聽她願意用糧票換,樂顛顛的同意了,還大方的多送了她一瓶。
她要等放假帶回去和奶奶她們一起喝,剛好奶奶快過生日了,到時就以汽水代酒,大家熱熱鬨鬨的慶祝一下。
她還沒喝過這個年代的汽水呢。
魚阿蔻怕走大路用時太久,而玻璃瓶會隨著晃動相互碰撞破裂掉,便決定繞近一半的小道回學校,抬腳轉去了百貨樓的後巷。
拐進二巷走了一半,前麵傳來了男人的咒罵聲和打擊聲。
魚阿蔻貼著牆邊快走兩步,就見是一群二流子樣的人,背對著她圍成圈,對被他們圍在牆角的人拳打腳踢。
被打的人連片衣角都看不到,更是沒發出一點聲音。
許是二流子們打累了,一個頭發油膩膩的男人踢了地上那人一腳後,氣喘籲籲的蹲下去搶東西,“手表都給了,這破罐子你還不舍得給?鬆手,給我鬆手!”
另幾人也蹲下身去搶那些東西,有個人不懷好意的出主意,“三兒,他不給你掰斷他手指不就行了,反正斷手指又不算重傷。”
“還是你小子聰明。”
看樣子這幾人像是在搶劫。
魚阿蔻決定多觀察一下再出手,經過上次菜花蛇那件事後,她現在不敢再冒冒然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