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完成了。
楚然垂眸, 望著近在眼前的男人, 即便如何狼狽,他都眉目如畫般俊美。
沒有推開,也沒有回應, 隻靜靜半跪在那裡,僵持著。
不知多久,淩九卿終於遠離了她,呼吸有些急促, 唇色比起方才的蒼白, 泛著殷紅。
他回望著她,好一會兒,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 將額角的碎發攏到後麵, 輕撫著那一塊血疤,而後, 摸到她的發簪,摘了下來。
滿頭青絲散落下來,有著淡淡的皂角香。
今日,她戴的是銀簪,簪尖鋒利。
“那日,白綿綿故意中蠱時, 你的手就一直摩挲著頭上的簪子,我便在想,如果我讓你再養母蠱, 你是不是會一簪子殺了我……”淩九卿低低笑了一聲。
楚然眯了眯眼,她沒想到他能看透她的心思,卻笑開:“原來王爺不讓我養母蠱,是怕死啊。”
淩九卿睨她一眼:“是怕衛風把你殺死。”說完,卻又搖搖頭,將銀簪放入她手中,“身上可有瓶罐?”
楚然搜遍全身,搜到一個放傷藥的土瓷瓶。
“這最後一次取血的機會,我願讓你來。”淩九卿將土瓷瓶裡的藥粉倒了,靜靜道。
楚然拿著銀簪,看著他伸到自己跟前的手,並沒有猶豫,在他手臂上重重劃了一道,血順著傷口流了下來,滴在瓷瓶裡,瓷瓶不大,一滴一滴,一會兒便滿了。
淩九卿的臉色,更白了。
楚然看了眼方才倒在草席上的藥粉,將他手臂上的傷口擦了擦,撚了些藥粉灑上,又從裙擺處撕了條布,慢慢的包紮起來。
淩九卿注視著她的動作,就像曾經一般,她也是這樣照顧他的。
“王爺。”楚然一邊包紮著傷口,一邊低低道著。
“嗯?”
“奴婢還想要一樣東西。”
淩九卿微頓,她很少開口索要,僅有的幾次便彌足珍貴:“想要什麼?”他的聲音,也溫和了下來。
楚然將布條打了個結,抬頭:“奴婢想要您的兵符。”
淩九卿輕怔,卻很快反應過來,唇角笑容苦澀:“果真這般恨我?”恨到,絕了最後的路。
“……”楚然沒有應。
“你難得開口,我豈會回絕?”淩九卿輕輕將頭靠在她肩上,湊到她耳邊,如情人之間呢喃,用僅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在你後院那間房中,八仙桌下,掘地七尺,有一錦盒,裡麵,便是你想要的東西。”
那間下人房……
楚然睫毛微顫。
大牢門口,似有鐵索碰撞的清脆聲響,她轉眸,隻看見一襲白影晃動。
淩九卿仍舊靠在她的肩窩處,呼出的熱氣細細噴灑在她耳畔:“此生,本王不負蒼生不負己,卻終是……負了你。”話落,他直起身子。
楚然垂眸,沉默良久,未曾應聲,起身便要離去。
“母蠱,便當還了白綿綿的情債。”身後,淩九卿聲音很低,他低著頭,沒看她,“所以,楚然,來生,不要不認我可好?”
不要不認他……
楚然沒有回頭:“你方才問我果真這般恨你,我沒回應,是因為我亦不知。”她隻有原主的記憶,並無情感,可是,她聲音幽深,“王爺……”
“……楚然,不悔。”
話,她代原主說了出來。
這一次,再未猶豫,走出大牢。
身後人身軀僵滯,良久靠著牆壁,仰麵閉眸:“不悔,不悔……”
他呢喃念著,這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秦王,頃刻間淚落滿麵。
……
楚然走到大牢門口時,那襲白色身影已經不見了。
她轉身正要四處探望一下,手腕倏地一緊,被人緊緊攥住朝著大牢外走著。
牢內昏暗,牢外明亮,她的眼睛有片刻不適應,忍不住閉了閉眼,腳下一趔趄。
身子卻立刻被人攙扶住了,大手牢牢的扶著她的手臂。
即便閉著眼,楚然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又在耍我。”柳鬱聲音悶悶的,卻還是伸手,擋在她頭上,遮住了些許光亮。
楚然緩緩睜開眼睛:“耍的便是你,旁人要我耍我還不耍呢。”
柳鬱眉眼舒展開來,卻緊接著一抿唇,扭頭再不看她,重新抓著她的手腕朝著馬車走去。
“怎麼了?”楚然不解。
“……”柳鬱卻仍舊一言不發。
上了馬車,依舊老樣子,這番模樣,倒像極了當初躺在病榻上對她愛答不理的模樣。
楚然也有些疲了,索性靠著轎壁閉目養神。
柳鬱似乎更悶悶不樂了。
小皇帝賜了柳鬱府邸,馬車正往那兒走。
隻是走到官道交叉口,緊閉雙眼的楚然突然睜開,對著馬夫道:“去王府。”
馬車轉了道,一旁的柳鬱立刻望來。
“給白綿綿送點東西。”楚然對他笑了笑。
柳鬱神色緩和了些。
楚然“恍然大悟”:“敢情你仍舊掛念著白姑娘呢,一提她你便這般溫和。”
“楚然!”柳鬱惱怒,望見她的麵色才知她的故意的,臉色變了變,卻低著頭,聲音極輕,“你總是知道如何惹我生氣,楚然,我不多求你什麼,隻是……”
他抬頭,望著她:“下次惹我生氣了,你能不能哄哄我?”
楚然呆呆回望著,好久……“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柳鬱惱:“你笑什麼?”
“沒事。”楚然擺擺手,隻是看著他方才的模樣,想到了當初他躺在病榻上“小柳鬱”都險些丟了的狼狽模樣,偏偏那麼狼狽還咬牙切齒的威脅她“要手刃了她”。
“那你還笑……”
聲音戛然而止。
楚然坐到他身邊,直接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這樣算不算哄你?”
“……”柳鬱沒說話,耳根卻紅了。
“不算啊……”楚然遺憾的搖搖頭,“那我也不知道什麼算……”
話,被柳鬱堵住了。
他是真的不會吻人,唇還微微抖著,睫毛顫著,耳尖都像燒著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