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神殿中。
隻有沒吃藥的她,閉著眼躲在他的懷中,將自己獻祭出去,而容陌……始終眉目清明,看著她如跳梁小醜般對他送上自己。他……全然無波無瀾。最終她哽道:“容陌,容陌……”一聲一聲,他隻悲憫輕歎一聲,似是可憐,似是虧欠,任她予取予求。
楚然緊閉雙眼,血液裡似有風在湧動,那些曾以為散儘的邪魔之念,在心口瘋狂滋生。
紫蘿臨走時道了一聲:“魔便是魔,即便除去魔根,骨子裡仍是魔的骨血!”
是啊,魔就是魔。
容陌當晚便回來了,破天荒的夜晚來到她房中。
“紫蘿今日來了?”他問。
“嗯,”楚然安靜點點頭,看著他,“容陌……”
“嗯?”
餘下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她最終笑了笑:“在天上悶久了,明天,我想下界遊玩。”
容陌應了下來。
他帶她去了人間,天上看不見天空,人界看到的天空卻這般澄澈。
楚然指著天空道:“我喜歡藍。”笑彎了眉眼。
容陌笑應:“嗯。”
他又帶她去了蓬萊山,站在山頂,俯視著一派煙火,家家戶戶忙碌卻又和美。
“人的壽命不過數十載,這般短。”她低語。
“嗯。”
“可能廝守數十載,也很幸福了。”
“嗯。”
“容陌,”她仰頭,看著身側的他,“若你能愛我人界一世,此一生,我也知足了。”
容陌皺了皺眉,沒有言語。
楚然卻已眯眼笑開:“對了,帶你去個地方。”
她帶容陌去了月老宮中,指著上麵一根格格不入的紅線:“你看,我做的。”說完,一揮廣袖,紅線輕飄飄落了下來。
一端寫著“容陌”,一端寫著“楚然”。
楚然伸手,靜靜摸著那根紅線:“可惜……假的終究是假的。若是被發現,月老怕是被懲罰了。”話落,她便要將紅線斬斷。
容陌卻攥住了她的手腕,抿唇不語。
她不解。
手中紅線卻已飛起,重新掛在姻緣樹上。
楚然輕怔,良久扭頭望著他:“容陌,我愛你。”
這一次,沒等容陌反應,她便已轉身。
……
隔日,楚然未曾告訴任何人,離開了仙界。出了天門,便使了“仙隱術”,去了仙魔井。
沒有等鳳華,她直接從仙魔井跳了下去。
魔界久不見光,卻自有光石電火。
魔兵壓著她見到了鳳華,他慵懶靠在主座之上,一襲緋衣驚豔魅惑。
“雙修也好,剔除仙骨也罷,”楚然道,“我隻要複仇。”
鳳華睨她一眼,閃身到她眼前:“哦?找誰複仇?容陌?”
“羅聖真君。”
爹,娘,楚家三千仙將。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一個自毀魔根之人?”鳳華輕嗤。
“娘是魔界聖女,當年魔族肯為娘息兵,證明聖女還有幾分價值,”楚然垂眸,“複完仇後,我任憑你處置。”
“……”鳳華沉默片刻,最終輕笑一聲,“小東西,你對我的價值真沒那麼高,不過,既然你這麼說了,幫你一下也無妨。”
楚然在魔界留了下來。
鳳華用了三年改了她的體質。
這三年間,她日夜不休的修煉。
有一日,鳳華帶了傷回來,他臉色陰沉了許久,楚然來找他習法術,他陰晴不定望著她突然開口:“我和容陌交手了,不愧是上神。”
楚然微頓,轉眼已經恢複平靜:“嗯。”
“不想知道為何交手?”鳳華追問。
楚然抬眼:“他一直覺得虧欠我,其實他自作多情了,他從不欠我什麼。”
“虧欠……”鳳華玩味品了這兩字許久,臉色突然便晴朗了,“今日本尊與你過兩招。”
……
一百年。
楚然在魔界待了一百年。
斷骨重接,廢身重塑,法術重煉。
鳳華是個好師父,給她尋了許多靈丹妙藥。
如今,她要走了。
鳳華攔也沒攔她,隻揮揮手:“可算走了,本尊終於能安生些了。”
楚然笑了笑,就要走向仙魔井。
“慢著。”鳳華突然作聲,眨眼間已經到她眼前,一手撫向她的頭。
楚然一愣,頭頂源源不斷的魔力在她體內彙聚。
鳳華卻已收回手:“小東西,彆忘了你說的,複完仇後任我處置。”
……
楚然自進入魔界,便再沒穿過白衣,如今出去,也隻穿了一襲黑,長發高束。
她找到了當初的那些仙人,宮宇燒了,人也廢了。最後去了羅聖真君的宮宇。
坐在雲端,望著那宮宇裡的蓄須男子,良久,手一點,燒了幾處屋子。
小仙娥尖叫逃走,楚然身影一晃,已經到了羅聖真君麵前。
他也認出了她,皺眉罵了聲:“孽障。”
楚然笑,有了鳳華的魔力加持,纏鬥片刻,她大喝一聲,便已將他的拂塵揮開。
羅聖真君大駭:“你竟……入了魔道。”
楚然半眯著眼睛,以手為刀,片了他手臂上一塊肉:“魔道也比真君強。”
“你要為你爹報仇?”羅聖真君臉色一白,反問。
“您始終沒把我娘放在眼中呢,”楚然勾唇,“你說隻要娘廢了魔根,便讓她與爹廝守,你騙了她。”
“你說魔界息兵,便放了娘,你殺了她。”
“你剝奪了娘的命,致爹自刎。”
“你坑殺了楚家三千仙將。”
一下一下,折磨著他每寸筋脈,手上滴著黏膩的血。
楚然恍然未覺,眼前都好像蒙了一片紅,有人攔著,她一揮袖,便聽見一聲哀嚎。
直到後背中了一掌,她扭頭,看見了紫蘿仙子,她臉色微白望著她:“楚然,你走便走了,還敢回來……”
容陌唯一的徒弟。
楚然鬆開了羅聖真君,緩緩走向她:“要多謝紫蘿仙子不是嗎,讓我得知了真相……”
“仙子覺得我仙根已廢,折騰不起多大的水花,想要我離開你師父,你成功了,”楚然輕笑,越發靠近她,眼中隱隱泛著詭異紅光,“你父毀了我家,你毀了我的姻親……”
紫蘿臉色發白,突然望向楚然身後:“師父……”
楚然輕怔,胸口卻驀然被人插入一柄長劍。
紫蘿飛快閃身後退。
楚然靜靜看著胸口的長劍,普通仙劍罷了……揮手,將長劍揮開:“他既然認你做唯一的徒弟,你既然這麼愛你的師父,那不如……把你的情絲也抽了……”
楚然手中泛著紫光,落在紫蘿頭頂,看著她的情絲一點點從自己手心抽了出來。
紫蘿滿眼惶恐:“師父……”
楚然笑:“同樣的計謀,你以為我還會上……”
話戛然而止。
她垂首,看著胸口一根灌了神力的仙桃枝,直直穿透了心口,火辣辣的痛。
“大膽魔頭,竟敢……”熟悉的聲音,就連威脅都帶著清潤。
楚然漸漸回身,從沒想到,百年後竟會在這樣的境況下碰麵。
他瘦了許多,眼神中帶著絲疲憊,此刻正不可置信的望著她,手從仙桃枝上滑落。
楚然覺得自己定然癡了,竟還笑了出來,她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神尊,好疼啊。”她低語,手中還攥著紫蘿的情絲,一鬆,那情絲遇物則融,隱去蹤跡。
容陌依舊怔忡,許久,突然反應過來,伸手源源不斷的神力湧上心口:“我帶你去療傷。”
楚然搖搖頭:“我還有仇沒報。”
“然兒,你今日已害太多性命……”
“你不要叫我然兒!”楚然猛地抬頭,周圍天兵齊聚,她報不了仇,也逃不了了,“他們的命是命,爹、娘,楚家三千仙將便不是命了嗎?好個虛偽至極的仙界,你們有誰敢拿著這劍,往地上砍一下,看看這土地是不是血紅的?帶上來的是不是那些人的血肉骸骨!”
叫到最後,她已聲嘶力竭。
下瞬卻倏地疲倦,看了眼胸口仙桃枝,第一次動心,是給容陌遞用仙桃枝串起的烤魚,而今,他用仙桃枝刺透了她的心。
“他們該由天條處置。”容陌望著她道。
天條……楚然打量著容陌,她不記得誰說過,不要輕易愛上曆經滄桑之人,因為他會用絕對的理智,清醒的便要了你半條命。
“我束手就擒。”她低語。
束魔鎖將她捆住,她望著地麵再不言語。
“然兒……”容陌在喚她。
楚然抬頭,對他笑了笑:“神尊這次最好將我誅殺,否則以後千次萬次,我都會親手要了羅聖真君的命。”
……
勾結魔界,縱火行凶,殺害仙人,亂欺無辜,天理難容。
楚然被施以天刑。
她一直很平靜,天刑前夜,獄司給她送來一頓餐食,說:“最後一頓了,吃好了上路。”
她甚至還問:“明早便不再給吃了嗎?”
第二日一早,琵琶骨被刺穿,天刑將至,三十三道天雷。
容陌親自行刑。
行刑前,紫蘿仙子出現了,沒有情絲的她,隻會站在那兒怔怔喊“師父,不要放過她”。
容陌靜默片刻道:“楚然是我妻,她非上神,參不透愛恨情/欲,錯的是我,縱容於她,讓她今日犯下大錯……”
楚然眯著眼睛,不解容陌的意思。
可下瞬,她明了了。
容陌望著她,逼出了自己的情絲,那情絲於上空盤旋,最終落在紫蘿仙子的眉心,入肉生根。
楚然對容陌,從頭到尾都沒生出半分怨言,不敢怨,不舍怨。
唯獨此刻,怨了。
三十三道天劫後,再醒來,已在小棺材的腹中,肉身無一處完好,隻有一縷意識尚存。
三魂,三世界。
……
前塵,舊夢。
終化作塵埃。
“喂,醒醒,醒醒,仙魔井到了。”小棺材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楚然揉了揉眼睛,扭頭看向一旁。
卻在此刻,雲端下一人輕哼:“小東西到底長大了,喝大酒都學會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了想標注一下:前世今生鏡,隻能看見照鏡子的人經曆過的事情。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