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妱伸手去取, 鄭愈的手微不可察的緊了緊, 他掃了她一眼, 見她眼睛盯著他手上的珠子, 神色微有困惑,顯是也不是很肯定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手到底還是鬆了鬆, 最後任她取走了那顆木珠。
他已經檢查過, 那佛珠並無什麼問題。
蘭妱取過之後細細看了看那顆佛珠,上麵刻的是五瓣蓮花,她的手指輕輕滑過那花瓣, 隱約想起當初那人拆下珠子送給她之時曾跟她說過, 他送給她的那一顆, 是獨一無二的, 上麵刻的是一個字,而其他的佛珠上,則不過都是五瓣蓮花罷了。
蘭妱的手生得極美,手指纖細白皙,慢慢滑過那顆佛珠之時, 本是極賞心悅目的, 但於鄭愈來說,這一幕卻讓他頗有些不舒服。
因為他知道, 那串佛珠是朱成禎的貼身之物。
她怎麼會跟朱成禎有這種淵源?
這讓他無端地生出一絲厭惡。
他道:“夫人,您有身孕, 還是不要隨意接觸外物為好。”
蘭妱聽言心裡也是一驚, 剛剛因為這佛珠經了鄭愈的手, 所以她便放下了些戒心,而且她也覺得太子是個正常人,應該不會對她的孩子不利,因為沒有必要。不過鄭愈既然這般說了,她還是將那佛珠又遞到了鄭愈手上,讓他歸還給成祿。
她隱約察覺到了鄭愈的不悅,也不想節外生枝,正待開口拒絕,鄭愈卻道:“夫人,既然太子殿下隻是想詢問一下故人情況,那夫人見見他也未嘗不可。”
有些事情直接挑開比捂著發酵要更好。
更何況,朱成禎既然起了見阿妱的心思,沒有此次還會有下次,他也很想知道他找上門來的目的為何。
蘭妱看了一眼鄭愈,她總覺得哪裡有些怪怪的,原本那隻是一件多年之前的小事,現在隻因為送上此物的那人是太子,找她說話的那人是太子,就好像添上了一層沉重的感覺。
***
知客亭,太子背身而立。
“臣婦見過太子殿下。”蘭妱中規中矩的給太子行禮。
上一次兩人見麵是在禦花園,那時蘭妱跪在廊下,戰戰兢兢,她的香囊滾到他的腳邊,讓她格外的膽戰心驚。時過境遷,此時蘭妱才發現自己對著這位太子殿下竟然已經完全不再惶恐和害怕了。
大約是覺得最糟糕的都已經發生了?
朱成禎聞聲轉過身來,看向麵前的女子。
她穿了杏色織錦長裙,並看不出有身孕的樣子,立在那處,安安靜靜的猶如晨曦中的梨花,明明極精致美麗,卻半點不讓人覺得過於濃烈,溫柔美好。他從來不是好色之人,可此時看著她,心頭也會湧出些異樣。
臣婦,但她本來該是他的天命之女。
蘭貴妃的那什麼天生鳳命他並不怎麼信,但他心裡卻很清晰的知道,如果不是蘭貴妃和蘭家從中作梗,他後來曾經派人去江南尋過她,她生得這般模樣,又是這樣的性情,有著那番淵源,以他對她的感覺,她的確應該會成為他的女人。
而且,他必然會待她也不同於其他人,而十分寵愛她。
蘭貴妃在宮中多年,做下的事情無數,但朱成禎知道,她的所作所為,都是在他父王眼皮子底下,被他父王默許的,不是她,也會有彆人,所以他向來都不過就是冷眼看著,鄙薄但從未曾有多在意,也從來不曾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厭惡痛恨她。
他張了張口,那聲“蘭夫人”卻怎麼也喚不出口,最後隻格外艱難道:“你坐下吧。不必擔心,你曾經救過孤的性命,再怎麼樣,孤也不會做任何傷害你的事情。”聲音溫和得近乎溫柔。
他的話不對,聲音不對,眼神更不對。
本來也沒什麼,但蘭妱想到不遠處站著的鄭愈,莫名就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她有禮卻疏離道:“多謝殿下,不過是說上幾句話,不必坐了。”
朱成禎看出她的防備和冷淡,苦笑了一下,喚道:“朝朝。”
蘭妱:......
以前這位太子一直都是高高在上,頗有威儀的,蘭妱被他這麼一喚簡直像是被雷給劈了。
朱成禎道,“抱歉,朝朝。如果孤早些知道,你就是朝朝,孤定會直接求父皇賜婚,也就不會發生後麵這麼多的事情了。當年之事,孤也曾稟告過父皇,若是父皇知道當年是你救孤,想來也不會反對賜婚的。”
是朝朝,不是妱妱。
當年他問她叫什麼名字,她道:“妱妱。”
“哪個妱?”
小姑娘似乎根本沒上心,隨意道:“朝朝暮暮的朝吧。”
蘭妱覺得自己根本就不該過來見他。
鄭愈就在後麵呢,她就是想破腦袋也不會料到太子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來啊!也太容易讓人誤會了!當年她不過才六七歲,就一麵之緣罷了,他怎麼說的她好像還曾跟他私定過終身似的?
她竟然生出,皇帝生的幾個兒子怎麼都是這麼一副自說自話,拎不清的性子啊?以前她覺得太子和三皇子性格城府都相差甚遠,現在卻覺得,這兩人骨子裡可能都一樣!
她忙撇清道:“殿下還請慎言,那不過就是多年前的舊事,於臣婦而言不過就是舉手之勞罷了,殿下不必在意,其實那顆佛珠臣婦早已丟失,若不是殿下突然提起,那事臣婦早就差不多已經忘記了。”
這話麵兒上是說給太子聽,其實也是說給一旁的鄭愈聽的。
不過說到這裡她卻是皺了皺眉,道,“殿下之前並不知道是我,為何又會突然知道?殿下現在尋我,又是為了何事呢?其實殿下如果隻是為了說聲抱歉,大可不必,立場不同,殿下做任何事,想必都是殿下自己衡量過的。”
一口一句“臣婦”,朱成禎聽得心中鬱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