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陸封寒未言明身份,便沒有一個人主動詢問。
權限開啟。
控製室四堵牆紛紛亮起,顯露出完整星圖。控製室正中央,浮現出一個清晰的球體——正是勒托。
隻見環繞勒托的防禦網已然就位,每一塊土地上方,都有薄膜般的光層覆蓋。
陸封寒走之前,麵朝曾質問他的女軍人,“聯盟可以信任你嗎?”
女軍人點頭,眸光堅毅:“我是第一軍校畢業生,第一軍校校訓,僅為聯盟,一往無前!”
陸封寒唇角拉開一個弧度,他將手裡的折疊手槍交給對方,“現防禦網已完全打開,除非四星上將,不能關閉。這把槍給你,若有人再次試圖陷聯盟於危局,格殺勿論。”
女軍人鄭重接下了槍。
走出控製室,兩人再次上車,祈言問:“現在去哪裡?”
“先去發射塔。”
這三個字,令祈言立刻想起,他來勒托的第一天,在夏知揚大紅色的限量版懸浮車上,對方曾指給他過軍方印著長劍銀盾徽記的發射塔。
夏知揚當時說,雖然他在勒托住了十幾年,也不知道那東西到底是用來發射什麼的。
車沒開出多遠,前方路麵直接被炸出了一個大坑,斷了。陸封寒毫不猶豫地轉向減速,直直開出了車道。
車內電子音一邊提醒路線錯誤,一邊警告已超速,不過車裡兩個人都沒心思理會。
窗外景色變作街景,個人終端響起,文森特一經接通,就劈頭蓋臉砸下一堆信息:
“太空軍跟反叛軍已經打起來了,隻是有兩個軍用星港被炸毀,星艦出港的速度變慢!
指揮你猜得很對,聶將軍要求在中央區其它地方調軍守衛勒托,真正調來的,還不到聶將軍要求的六成!
更可氣的是,聶將軍要求給勒托本地駐軍升級裝備,經手的人是主和派,硬是卡著不派發,現在百分之七十的武器還堆在倉庫裡,本地駐軍用的都是幾年前的老款!這讓人怎麼打?肉搏嗎?”
文森特一口氣不帶喘:“現在最可怕的是,我們知道太空中漂著多少星艦,雷達探測一掃,數就完事了,可是我們不知道,在此之前,反叛軍派了多少人潛入勒托。”
他停了一秒,“特彆是,在聯盟一個四星上將保駕護航的情況下。”
這句話說出來,他現在都還有種做夢的感覺。
甚至夢都不會這麼荒謬!
他至今都想不出克裡莫背叛聯盟、開門引入反叛軍的緣由!
陸封寒提及:“還有星際海盜。勒托這席盛宴,他們不可能不來分一杯羹。”
文森特腦子轉得飛快:“那群海盜前段時間跟冬眠了一樣,動靜太小,難道他們已經——”
“要不混入了勒托,要不在某星係的主要行星四處點火。”陸封寒下頜線緊繃,又告訴文森特,“為了將首都星防禦係統的防護等級提升至S級,我用我了的權限密鑰。”
文森特驚訝:“指揮,你的權限竟然沒被注銷?你都死這麼久了!”
陸封寒其實也有同樣的疑問。
遠征軍方麵一直沒有公布他的死訊,但其實大部分人已經默認他已經死了。
他的權限仍在,隻能說明,聶懷霆出於千萬分之一的僥幸心理,認為他還活著,或者,留著他的身份,用作緬懷。
不過不管是哪種理由,都給了他緊急時的便利。
切斷通訊後,懸浮車繼續朝發射塔進發。
大街上已經見不到平民,到處都是爆炸造成的坑洞和焦黑。聯盟境內安逸了太多年,驚逢戰亂,不知道多少人慌亂無措。
陸封寒心口堵著一股鬱氣。
遠征軍這麼多年,牢牢立在南十字大區前線,枕戈待旦,犧牲無數,半步不曾退卻,為的就是將戰火阻攔在外。
然而世事難料,一步接著一步,整個聯盟終是被拖入了戰火的泥潭。
陸封寒開口,跟祈言解釋:“現今勒托已經亂成一團,正是渾水摸魚的好時機,我要是反叛軍,我會趁亂去找我一直想要的東西。”
祈言反應極快:“軍用星艦中控係統的源架構?”
“沒錯,如果星際海盜提前到了勒托,那說不定現在已經動手了。”
祈言:“發射塔——”
“發射塔隻是掩飾,”陸封寒還是很久以前聽聶懷霆說起過一次,“發射塔地下有保險櫃,中控係統源架構在勒托,聶將軍對克裡莫不信任,很有可能會將中控係統放裡麵,誰也碰不著。”
懸浮車在大街上穿行一大段路後,陸封寒準備將車開回車道,臨到轉彎,餘光突然瞥見一個人影,他猛地一個刹車,打開車門,朝愣著沒反應的人開口:“上車。”
夏加爾坐上車後,才後知後覺:“你們怎麼在這裡?平民不是都避難去了嗎?”
陸封寒沒答,隻問:“你為什麼在這裡不去避難?”
夏加爾不由老老實實回答:“我去天穹之鑽廣場參加慶典,後來安保機器人開始快速撤離所有人。我沒去避難,今年大四,我一畢業就會入伍,就想著回學校,看能不能幫上忙,沒想到路斷了回不去。現在勒托……太亂了。”
他聽著外麵持續不斷的警報聲,尚覺得不真實:“反叛軍……怎麼突然就打過來了?像幽靈一樣突然出現。而且,而且,今天是聯盟成立日。”
是啊,今天還是聯盟的成立日。
可惜沒人能替他解答這個疑問。
夏加爾迅速收斂心神,問祈言:“你們現在去哪裡?”
這時,陸封寒的個人終端再次響起,他語音命令接通後,虛擬光屏出現在半空。
畫麵中的,正是不久前還站在天穹之鑽廣場禮賓台上的人。
夏加爾嘴巴張大,雙眸圓瞪,以為自己眼花,又條件反射地行了聯盟軍禮:“聶將軍!”
聶懷霆回了一個軍禮,目光轉向陸封寒:“沒死?”
陸封寒回得簡潔:“沒死。”
在用自己的權限開啟S級防禦後,他就知道,聶懷霆必會找到他。
聶懷霆:“現在在哪兒?”
“在去發射塔的路上。”
“嗯,”聶懷霆沉聲命令,“源架構就在裡麵,記住,拿到源架構後,立刻啟程回前線。如果東西帶不走,你親自銷毀!”
陸封寒抬眼,對上聶懷霆絲毫不顯渾濁的眼睛:“勒托保不住了?”
這句話問出來,雲裡霧裡的夏加爾悚然一驚。
聶懷霆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多半保不住。我怕兩麵受敵,堅持將遠征軍留在前線,若中央軍團駐軍儘數到位,尚能抵擋反叛軍今日的進攻。”
可惜,未有如意之事。
不僅實際調軍隻過半數,武器還跟不上。
陸封寒沒再多言:“你才七十歲,還有幾十年好活,彆死了。”
聶懷霆也沒時間跟他多說:“知道了。”
說完就切斷了通話。
夏加爾緩慢眨眼:“剛剛……剛剛真的是聶將軍?勒托真的守不住了?你、你、你是——”
陸封寒一個問題都沒答,反問他:“你在第一軍校,成績很好?”
夏加爾注意力瞬間被帶跑,點頭:“還不錯。”
“實戰模擬呢?”
夏加爾自豪道:“本年級最高分!”
“行。”陸封寒朝向祈言,“能看見發射塔周圍的情況嗎?”
祈言繞進勒托的監控係統,速度極快地找到了發射塔附近的監控點,將視野投影在了空氣中。
陸封寒把懸浮車改為半自動駕駛,叫夏加爾一起看。
發射塔附近,停了五輛裝甲車,一夥人正在跟發射塔的常規駐軍交火。敵人明顯凶悍,常規駐軍花架子更多,被壓著打。
夏加爾緊張:“那幾個駐軍在學校格鬥課肯定沒及格!出左拳打他太陽穴啊!打啊!”
陸封寒:“看守發射塔這種事,就是沒油水的閒職,這幾個人能撐這麼久,已經算素質不錯了。”
祈言出聲:“我找到了好東西。”
陸封寒抬眼:“什麼?”
“發射塔附近有一個小型隱藏炮台,應該是後備招數。不過我看了彈藥量,隻有五發。”祈言問陸封寒,“瞄準哪裡?”
陸封寒沒猶豫:“炸了他們的裝甲車。”
祈言手指飛快輸入指令,隻見監控畫麵上,三枚炸/彈落在五輛裝甲車之間,以防意外,第四枚第五枚炸/彈隨後便至,直接將裝甲車炸得渣都不剩。
敵方幾個人不料會遭遇未知襲擊,聚攏防備周圍,勉強讓發射塔的駐軍爭取到一點喘息時間。
陸封寒再次開口:“等到了,我會開車直接撞過去,夏加爾,你拿槍趁亂把那些人都斃了。”
“是!”夏加爾答完,又反應過來,“可是我沒槍啊!”
“地上的槍,都是你的槍,隻看你撿不撿,懂?”
“懂!勤儉節約是美德!”
夏加爾盯著監控景象,將地麵上散落的槍的位置記下。
都是重傷或者死了的人落在地上的,他開始祈禱自己能撿到一把彈/藥充足一點的。
陸封寒開著黑色懸浮車,硬生生地刀尖般嵌進戰圈裡。急速間,他猛一個刹車,夏加爾在被慣性帶著前傾的同時打開車門,攀著車框長臂一撈,還貪心,一撈順便撈起兩把槍,起身關車門一氣嗬成。
“放心按扳機,這輛車是用液態複合金屬做的,車門卸下來就是盾牌。”
聽完陸封寒的話,夏加爾咋呼了一句:“祈言你太奢侈了!真的太奢侈了!液態複合金屬一平方厘米我都買不起!”
這時,陸封寒扳著操縱杆,整個車身一甩,卡了個視角,夏加爾雙手極穩,凝神瞄準,按下扳機,“砰”的一聲,一槍爆頭!
戰圈內兩方人立刻明白了來人的敵我身份,很快,黑色懸浮車就遭到了連續數聲槍擊。
悶悶的聲響在車內蕩起回音。
夏加爾一邊開槍一邊感歎:“牛還是液態複合金屬牛!”
他隻在車窗開了一道縫,正好夠槍口探出去。而且他發現,陸封寒不知道長了多少雙眼睛,每甩車身卡出的視角,都是他最完美的開槍角度。
夏加爾有種被大佬罩著的酣暢淋漓感!
他們就像躲在一座移動碉堡裡,輕易收割著敵人的性命,直到所有敵人斃命,夏加爾才放下了槍。
但陸封寒沒急著下車。
祈言開口:“發射塔駐軍沒問題。”
車門這才被打開。
雖然陸封寒幾人剛剛幫忙解決了敵人,但駐軍並沒有貿然上前,尚抱有警惕。
陸封寒也沒有走近,隻開口:“奉上級命令,來取東西。”
說完,立刻提步朝發射塔走去。
幾個駐軍身上都是傷,沒有了一戰之力,相互對視,沒有製止,也沒有追問。
一來,現在都是全自動發射係統,他們守在這裡,不過是為提防特殊情況,所以,若來人目標在發射係統,注定白來一趟。
二來,他們隻是最底層的士兵,根本不知道這裡有什麼東西可以拿,如果確實是上級命令,那這就是他們無權知曉的軍事機密。
陸封寒走得很快,邊走邊道:“距離首都星防禦網被關閉和重啟,隻有約十分鐘時間,剛剛我們消滅的裝甲車屬於先來踩點的小隊,反叛軍應該不清楚源架構的具體存放點,所以會往多個疑似地點派人。現在我們把一隊人都滅了,必有增援過來,我們要快,拿了東西就走。”
繞至發射塔後方,陸封寒將個人終端貼在塔身,三秒後,金屬表麵出現一串熒藍字符。陸封寒驗過權限,三人麵前出現了僅供一人進出的門。
陸封寒讓夏加爾先進去,祈言在中間,他斷後。
站定後,門轉眼關閉,三人隨著腳下的金屬板飛快下降,夏加爾才發現,這竟是一處升降梯。
不過十秒,升降梯停止,陸封寒大步朝前,用聶懷霆發來的密鑰打開保險櫃,從裡麵提出一個手提箱,轉身原路返回。
重新坐上懸浮車,陸封寒一拉操縱杆,車內立刻響起“您已超速”的提示音。陸封寒把這當白噪音,一路朝勒托的星港開去。
夏加爾握著槍,張了張口,很想問陸封寒你是不是我們校史上那個誰,但不知道怎麼的,又有點問不出來。
思來想去,最後問出:“我們不去幫忙嗎?”
陸封寒的回答近乎冷酷:“幫得上什麼忙?”
夏加爾被問住。
陸封寒說得直白:“今天的局麵,早在前線遠征軍第一次大潰敗時就已經注定,不是一人之力造成的,也不是一人之力可改變的。而是一環接著一環,一步接著一步,逐漸走到了今天。每一個人都是無辜的,每一個人也都是推手。”
夏加爾迷茫了。
他在第一軍校接受的教育,讓他遇戰便戰,現在卻發現,麵對當前混亂的局勢,連戰也不能。
“那……那守不住,勒托就這麼讓出去嗎?聯盟怎麼辦?”
“拿什麼來守。”陸封寒手肘撐在窗舷,尾音短促,“沒了勒托又怎麼樣?聯盟的人在何處,我聯盟就在何處。今天被搶,大不了明天再搶回來。”
這時,文森特的通訊再次撥了過來。
陸封寒心下一沉,總有點不好的預感。
他接通:“說。”
文森特失去了所有冷靜與克製,聲線繃緊如將斷的弦:“指揮,最新消息!聶懷霆將軍重傷,進治療艙前,通報全軍,要求不計代價,立刻緝拿原四星上將霍奇金!”
陸封寒一字一頓:“霍奇金。”
那個從來不參與主戰派和主和派的爭端,被軍方內部視作和事佬、軟柿子、悶核桃的中立派代表。
由於極弱的存在感,如果不是才在天穹之鑽廣場見過人,陸封寒不一定能記起霍奇金的長相。
文森特憤怒至哽咽:“緝拿罪名為,背叛聯盟。指揮,就是他向反叛軍,打開了勒托乃至整個聯盟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