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盆那日,施少連也一同進了產房,從穩婆手裡接過個皺巴巴紅彤彤的嬰兒,小小的,哭聲顫顫的,看著床上虛弱的妻子,柔聲道:“是個女孩兒。”
他臉上的神色本是矜正自持的,一點淡喜,看看甜釀,又低頭看看孩子,唇角的笑容就像石子投進湖心,一圈圈蕩漾開來,是他自己也難以克製的笑,從心底溢上來的幸福:“女兒生得很像我。”
“給我看看。”甜釀痛了一日,早就想闔眼,仍是忍不住掙紮著要起身,伸手想要抱抱孩子,“是什麼模樣?”
嬰兒的小臉嫩到不可思議,揮舞著細弱的小手小腳,像花瓣一樣珍貴脆弱,真的和他一模一樣,真好,她心頭不知怎的湧上酸澀淚意,被他喊停:“彆哭。”
“我們會是很好的爹娘。”他吻她的額頭,“彆擔心,有我在,我能給她一生安順,保她永遠幸福。”
孩子叫桃桃,名字源於她母親懷孕時饞過一回又一回的桃子,桃桃生下來,夫妻兩人親自照顧,甜釀負責喂養,其餘的事都交給了施少連。
他極仔細,又富有耐心,挑了三四個有經驗的嬤嬤放在桃桃身邊,桃桃每日的吃喝拉撒都要記錄下來,甚至編了一本專門的幼童養育病症錄放在手邊翻閱,精細得一度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起先那幾個月,家裡人人苦不堪言。
誰家會每日都要用滾水擦拭家什地板?誰家的人一天要換三遍衣裳?誰家人一天要洗手漱口無數遍?誰家人全身上下連半點首飾都不能戴,連頭發絲都要包起來?誰家帶孩子還要掐著時辰吹風曬日頭喂奶睡覺?
算了,要不是工錢給的多,誰來伺候這樣的主家。
不僅下人受不住,連甜釀也一度到了戰戰兢兢的地步,抱著桃桃喝奶的時候,看見他目光瞟過來,冷聲問她:“手洗過了?”
甜釀咽下口水,攤開自己的十指:“洗過了,洗得很乾淨。”
他的目光落在她鼓漲漲的胸脯上:“換過了?用帕子擦過了?”
甜釀猛的點頭。
他才挪開目光,默許她給孩子喂奶。
甜釀長長鬆了口氣,專心抱著桃桃喂奶。
等懷裡白白胖胖、蓮藕似的小人喝得打了飽嗝,閉著眼張著口昏昏欲睡,嬤嬤躡手躡腳將孩子抱下去睡覺,甜釀掩掩衣裳轉身要水擦洗,卻被他攔住,那冷清顏麵上泛著一絲紅,眼也是半眯著的:“我來檢查下。”
等桃桃再大了,能爬學走後,家裡的規矩才稍稍鬆下來,他又帶著孩子在園子裡去摸魚拔草,挖土栽花,整日弄得身上臟兮兮的。
可桃桃是真的被他養得白胖結實,藕節似的手,兩條腿兒肉顫顫的,跑起來蹭蹭的追不上,聲音請亮,又愛笑,天天嘴裡嘟囔著聽不懂的話,旁人都驚歎,這樣養大的孩子,倒半點也不嬌氣,不怕生人,誰領著都能玩上半日,隻要有桃桃在,滿家裡都是陽光砸下來的亮光。
夜裡桃桃就睡在拔步床外頭的小床上,這孩子白日滿家亂跑,總有使不完的勁,到了晚上,喝過奶,睡覺雷打不動,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全然不知道她爹娘在做什麼。
早上施少連早起外出,母女兩人都抱著被子睡得沉,他捏了捏孩子的臉頰,把桃桃抱到帳內和她母親一起睡。
甜釀捂著腦袋起床時,已經日上三竿,桃桃早醒了,正坐在她身邊的枕頭上,胖嘟嘟不甚靈活的手擺弄著一隻布老虎。
“呼,呼”桃桃看母親醒來,濕漉漉的手戳她娘,“娘,呼,呼”
“是小老虎。”甜釀看著女兒,摟住孩子,眼眶有些濕潤,“桃桃你爹走了嗎什麼時候把你抱過來的?”
她陪孩子在園子裡玩了一上午,晌午吃完飯,甜釀抱著桃桃滿園子撲蛺蝶——桃桃喜歡蝴蝶,施少連便移植了不少花卉在家裡,成天招著蝶兒蜂兒在家裡飛。
門外響起腳步聲,桃桃一聽就知道是她爹回來,掙脫母親的手,邁開小短腿去迎接施少連:“爹,爹爹”
這一聲爹爹清脆至極,喊得可比娘熟練多了。
“小壞蛋,到底是誰懷胎十月,把你生出來的?”甜釀腹謗,搖著扇子、提裙往屋內去。
施少連抱著桃桃在園子裡站了站,也往屋內去:“你娘呢?”
甜釀在屋裡疊衣裳,看見父女兩人膩歪著進來,扭身走開,去隔間煮茶。
她沏茶過來,也給桃桃端了碟小果子,擱在桌上,先柔聲喊桃桃:“桃桃吃東西。”再把茶盞推過去,兩眼不看他,氣鼓鼓的:“喏。”
他看她那神色,顯然是賭氣的,讓人將孩子抱到園子裡去吃果子,牽她的袖子:“你就這樣沒大沒小?喏是什麼意思?要麼夫君,要麼哥哥,總有個稱謂。”
她撇嘴,媚眼乜他:“你走開。”
“嗯?還敢蹬鼻子上臉了?”他伸手撓她,“以下犯上,是不是該打?”
“什麼以下犯上?”她瞪他,“我是下嗎?”
“難道不是麼?”他風流挑眉,眼裡滿是曖昧,將她攬到懷裡,“你什麼時候也有些骨氣,在上堅持一回?”
“你好好說話。”她跺腳。
他看她紅豔豔的唇,輕笑一聲,低頭去吻,她仰著頭,去咬他的唇肉,被他摁著腰,在緊要處掐了下,才鬆了口,他撬開她的唇,舔了又舔,兩人的舌難舍難分糾纏在一塊,她被他吻得七葷八素,吻著吻著,又突然回過神來,在他嘴上狠狠咬了口,趁機推開他。
兩人都有些氣息不寧,他嘴上吃痛,斂眉問她:“到底是怎麼了?我一進門你就不高興。”
她原本不想說,覺得是自己稚氣,但心裡憋著難受,又忍不住一吐為快。
“我做了個夢。”她怏怏不樂,有些失落的坐在他身旁,“那個夢特彆真實真實得”
“夢見什麼了?”
她皺著眉頭,瞪了他一眼,煩得不知道怎麼是好
“到底夢見什麼了?”他問她。
甜釀鼓起勇氣,長長吐了一口氣:“我夢見你夢見你不許我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