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劍輕靈無聲,像是一抹月光悠悠掀開漆黑夜幕,水流暗暗拂過海底礁石,仿佛天地都化作了一張大網,而這一劍沿著絲線的紋路,輕巧挑開了每一根線頭,有種萬物生發的味道。
兩人的交手就像是月光與清風在一瞬間相錯,快到讓許多人反應不過來。
直到畫麵再度定格時,他們才意識到方才那短短幾個呼吸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看著好端端站在餘震身前的原不為,再看看抽劍而退、神色冰冷的楚天南,隻看兩人的臉色,似乎就連天下第一劍也不曾壓過這位魔門聖君,眾人心頭大震,臉上也帶出幾分駭然。
楚天南擰起眉:“你要阻我?”
“是。”原不為回應的乾脆利落。
少年輕輕搖頭,歎息道:“都說我聖門冷酷無情,我看正道中人才是作風凶殘,這位大俠不過是說了幾句大實話,竟然就要丟了性命。”
這副悲天憫人之態,簡直讓人懷疑究竟哪邊才是魔道中人。
楚天南冷冷道:“說了不該說的話,要他一條命已是便宜了他。”
聽他這麼一說,不少人變了臉色。
是啊,方才餘震不過是說了兩句大實話,逼容清月交出仙石之秘,便要丟了性命。那麼他們呢?他們這些同樣參與了這件事的人,是不是也該死?!
這時,餘震突然冷笑了一聲。
剛才本以為自己就要死在楚天南劍下,沒想到卻被原不為擋了下來,心中的怨恨更深了。仗著現在有靠山,他不管不顧地冷笑出聲,瘋狂作死:“你以為殺人滅口,容清月那點醜事就不會傳出去了嗎?有本事殺了這裡所有人啊!”
躲在原不為身後,餘震的眼神掃過楚天南,又掃過陷入沉思的容清月二人,語氣放肆囂張,極為拉仇恨。
“容宗主,你彆不吭聲啊!你敢說,這不是你們的私生女?這位天下第一劍,不是你的姘頭?”
容清月被指名道姓,不得不迎接來自四麵八方的目光,易聽嵐更是不堪,埋頭躲在她身邊,身體卻在微微顫抖。
“……”容清月咬了咬唇,麵色愈發慘淡。她眼角餘光投向原不為,心中又驚又怒,又帶著幾許憤恨。
倘若這是個謊言,她當然可以毫不猶豫地否認。但事實如此,雖不知那位魔門聖君是如何知道的,但對方既然如此言之鑿鑿,想來手中必有證據。
她現在要是張口否認,下一刻魔門聖君便拿出證據來打臉,那簡直是笑話一場,更加丟儘顏麵。
但要容清月承認,她又做不到。她潛意識中總是隱隱有幾分不切實際的希望。
楚天南看不得心上人被如此逼迫,本身也不善言辭,就要乾脆利落解決了他,原不為卻好似不經意挪了一下腳步,恰好封住了他所有突襲的路線。
“什麼天下第一劍?什麼不慕名利,一心劍道,都是假的!你們打的好算盤,特意生了私生女,讓玄月宗養著,看來用不了多久,玄月宗就要換個主人了……”餘震對此全然不知,又是咳出幾口血,陰陽怪氣,放聲笑道,“也不對,說不定咱們倒要恭喜玄月宗,能招個天下第一劍的女婿,給天下第一劍當狗,真是珠聯璧合,橫掃江湖指日可待啊!哈哈哈哈,恭喜恭喜!”
這番話說出來,聽得眾人目瞪口呆。
此時的餘震可以說非常沒有大俠風範,話語之粗鄙簡直如同市井潑皮。但根本沒有人在意這一點,因為他說的話太狠了,簡直是地圖炮,覆蓋了全場。
楚天南,容清月,易聽嵐這三人就不說了,儼然已變成了一對奸·夫·淫·婦和私生女。而且還是暗中預謀掌控整個玄月宗的野心家。
至於玄月宗,要麼就是被蒙蔽的蠢貨,要麼就是甘心給楚天南當狗!
餘震這一番話出來,玄月宗今日若不表態,與楚天南劃清界限,傳到江湖上,名聲也不必要了。什麼正道聖地!所有人立刻就會變成“獻上聖女巴結討好天下第一劍”的無恥之徒!
而其他宗門也要擔心玄月宗是不是有了更大的野心,拉攏了楚天南這樣一位大高手,對他們不利。
這一番話輕而易舉便將玄月宗,楚天南,乃至其他宗門的關係分割開來,挑撥離間的水平儼然已是王者段位。
——這些當然也不是餘震能想到的,原不為不過是暗示安彥時常同這位餘大俠分析分析各方勢力的關係,沒想到他天資聰穎,活學活用,一出手就是絕殺。
原不為本想繼續做一個無辜的吃瓜群眾,奈何這位拉仇恨的功力太強了。
劍光一閃,他不得不再次出手,將狂怒的楚天南攔了下來。
他的動作輕描淡寫,抬手之間,揮灑而出的劍光輕靈飄逸,將楚天南所有的攻擊儘數抵消,看上去竟毫不費力。表現出來的實力,簡直可謂可怖!
突然間,兩人的動作齊齊停了下來,又不約而同向著餘震所在看去。
隻見這人已經徹底趴在地上,身上再無半分氣息。
——他死了!
餘震雖死,卻丟下了驚天大雷。
眾人靜默片刻後,玄月宗大長老突然站出來,開口道:“今日正魔兩道,天下群雄儘聚於此,還請諸位做個見證。”
她一開口,容清月就意識到不妙,想說些什麼,大長老卻突然看了她一眼,這目光裡有怨憤,有痛心,也有祈求。
“請諸位見證,自今日起,前任宗主容清月,聖女易聽嵐,都不再是我玄月宗的門人。玄月宗將此二人逐出門牆,從此再不相乾!”
容清月動了動唇:“大長老……”
“這是我玄月宗四大長老共同作出的決定。”大長老打斷她的話,厲聲道。
今天的事情若是傳出去,玄月宗的名聲就徹底完了。不如當斷則斷,犧牲容清月一人,至少還能挽回些許聲名。
容清月顯然也明白這一點,哪怕臉色發白,也沒有再說什麼,而大長老已經上前來,抬手一掌揮出。
砰——
體內的真氣像是泄閘的洪水洶湧而出,容清月悶哼一聲,身體軟軟向後倒去,楚天南迅速來到她身邊,一把將她攙扶起來:“清月,你……”
方才他本想阻止,但容清月的眼神卻製止了他。玄月宗的內部事務,即便楚天南實力強橫,也不好插手。眼睜睜望著心上人被廢去功力,變得如此孱弱不堪,楚天南幾乎痛徹心扉。
容清月搖搖頭,唇邊溢出一聲苦笑。
“師、師父,不,我不要……”
另一邊,易聽嵐似乎終於從渾渾噩噩中驚醒,望著同樣向她走來的大長老,不由抓緊了容清月的手,不斷後退。
“師父救我!”
她哀求著,拚命掙紮,容清月卻突然出手,點中她的穴道:“聽嵐,對不起。”
她語氣愧疚,毫不猶豫地將女兒推了出去。場中立刻響起了易聽嵐的驚叫。
……
片刻後,大長老長長歎了一聲,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她帶著萎靡不振的玄月宗眾人,就要離開。
“諸位就此彆過。我玄月宗就此退出今日大會,封山十年。此後江湖之事,與我等再不相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