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1 / 2)

大霧 顏涼雨 10910 字 11個月前

除夕這天, 鞭炮從下午開始就沒停過。

每一次爆竹聲響起,就代表又有一個家庭開始了年夜飯。

或許是對年初一有了期待,林霧第一次沒有在大年三十這天覺得孤單。

他早早地貼了對聯, 然後就抱著被子在床上呼呼大睡,偶爾被鞭炮聲吵醒, 翻個身, 繼續美夢。

一夢過白晝。

醒來,夜色喧囂, 萬家燈火。

外麵聽起來比白天更熱鬨,林霧看一眼時間,春節晚會已經開始了。

但他沒有打開電視。

他已經很多年不看春晚了, 太闔家歡樂的氛圍,歡笑之後,隻會讓人更寂寞。

關掉公寓頂燈, 隻留一盞夜燈,林霧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找到了先前一直收藏, 但還沒機會靜下心來看的關於狼的紀錄片。

片子一共五集, 主要講的是灰狼。

事實上大部分關於狼的紀錄片, 都偏重於這個世界上分布最廣的種群。

不過叢林狼和灰狼是親近, 林霧也就當成自己科屬的科普片看了。

窗外霓虹和屋內夜燈,勾勒出柔和多彩的氛圍。

紀錄片開始,一幅狼世界的畫卷,伴隨旁白低沉磁性的嗓音,徐徐展開……

“作為犬科的一支, 灰狼種有39個亞種, 北半球幾乎處處都有他們的身影, 無論是茂密的森林,開闊的平原,荒蕪的冰原,還是嚴寒的北極……”

“他們以群體方式狩獵,互相協作,成員各司其職,共同進退……”

林霧看得認真,漸漸地,外麵的鞭炮聲好像變得很遙遠,反而是紀錄片裡的風聲,林聲,狼群奔跑聲,還有那一聲聲或低吼或高亢的狼叫,近在耳畔。

公寓似乎成了林間小屋,狼群好像就在周圍,玩耍著,嬉鬨著,捕獵著。

一集播放完畢,自動進入下一集。

林霧看得投入,但也愜意,偶爾甚至還想學裡麵的帥氣的頭狼嚎叫幾聲。

直到第三集——

“狼群有著高度複雜的社會結構,由一隻頭狼領導……”

“狼是一夫一妻製,在一個狼群裡,隻有頭狼及其配偶有生育權……”

“被生下來的小狼會在整個狼群的照顧下成長,但兩到三年後,一些年輕的雄性小狼必須離開狼群……”

畫麵對準了一匹小狼,它已經到了該離開狼群的年紀,可它不願意走。

旁白沒有任何波動,仍那樣低沉平穩——

“這頭小狼不願意離開,可是狼群不再接納它……”

“幾匹成年的雄狼對它露出了獠牙……”

“小狼試圖靠近它的母親,卻被頭狼低吼喝退……”

整整一集,都是小狼不斷在嘗試,狼群不斷在驅趕。

林霧看著它一次次努力,又一次次灰溜溜地逃開,周而複始。

終於,它放棄了。

在第三集的末尾,狼群圍在冰湖上狩獵,團結嚴密,井然有序。小狼卻隻能默默離開,走向未知的森林。

紀錄片攝製組可能也和林霧一樣,關心小狼的命運。

第四集開始,鏡頭就完全跟隨著小狼了。

“離開群體的小狼會設法加入其它狼群,它嗅著叢林裡的每一處,泥土,青草,石塊,樹乾,尋找同伴的氣味……”

“它好像找到了,然而找到並不意味著可以加入,大部分狼群都非常排外……”

接下來的時間,小狼成為了紀錄片絕對的主角。

林霧也好,攝製組也好,都顯而易見地被它的命運牽扯住了,在不同時空,卻是同樣的放不下。

他們看著它找到新的狼群,卻又再次被拒絕,看著它在森林裡孤獨而頑強地生存,繼續尋找其他狼群……

它才成年,有著敏銳的嗅覺和年輕的力量,這讓它可以在找到真正接納它的狼群之前,獨自捕獵而不至於餓死。

可就像離開原始狼群時的重演,小狼一次次找到新的狼群,又一次次被拒絕,其中兩次它甚至在和狼群的衝突中受了傷。

“小狼終於遇到了願意接納它的狼群……”

整部紀錄片接近尾聲,旁白第一次有了細微的情感波動,仿佛漫長的黑夜終於迎來曙光,連那平靜低沉的聲音都好像輕輕舒了一口氣,多了些許欣慰。

“雌性頭狼默許了它的靠近,這通常意味著,狼群已經接納了新的成員……”

林霧也替小狼高興,或許是跟著鏡頭全程追隨了小狼在森林裡掙紮生存的坎坷,這一刻,他甚至還有一點激動得眼眶發酸,心底發熱。

“然而小狼好像在遲疑,它靠近狼群,得到了頭狼的許可,可它現在又開始後退……”

林霧微怔,目不轉睛盯著畫麵裡的小狼,和狼群一樣茫然。

“它退到了一塊岩石上,開始嚎叫,這樣的叫聲足以穿越整片森林……”

“這不是示威,而是一種告彆,在即將被新狼群接納的這一刻,它放棄了融入,選擇成為一匹真正的孤狼……”

“嚎叫之後,小狼轉身跑向森林之外……”

鏡頭離開森林,便沒再追逐,小狼的身影在平原儘頭,漸漸消失。

最後的旁白平緩而沉靜:“它離開了狼的社會,奔向屬於自己的曠野。”

窗外的鞭炮聲忽然集中而猛烈。

林霧從恍惚中驚醒。

抬頭,時鐘上時針和分針重合在十二點,秒針剛從那裡經過。

舊的一年,過去了。

但林霧自己沒什麼真實感,整個後半夜,他聽著窗外的熱鬨,滿腦子想的卻隻有那頭小狼。

月落日升。

陽光灑向大地,河畔彆墅掩映在晨暉之中。

長長的餐桌上,一家四口正在共進早餐。

昨夜剛過完除夕,年夜飯也吃了,餃子也煮了,但在今早的餐桌上,再找不到一點春節的喜氣。

完完全全的西式早餐,阿姨放下最後一盤新烤製的歐式麵包,回到廚房繼續忙碌。

餐廳裡靜得壓抑,隻有刀叉同餐盤碰撞的聲音。

王野吃了幾片火腿,便放下刀叉,起身:“我去找同學。”

父親頭也沒抬,仍在專注地看著報紙,偶爾喝一口咖啡。

母親拿餐巾擦了擦嘴,淡淡叮囑:“注意安全。”

唯獨坐在一旁的王錦城,挑事兒似的提高音量:“大年初一就外跑啊。”

王野眯起眼睛,鎖定他。

王錦城縮縮脖子,也不知道想起了哪次被揍的恐懼——次數太多,難以分辨——不吱聲了。

他比王野小一歲,眼睛像媽,鼻子和嘴像爸,走出去誰都能一眼看出他是王海辭和田蕊的兒子。不像王野,明明都說第一個孩子更像父母,但偏偏王野跟誰都不像,小時候王錦城還總說王野不是他親哥,後來鬨得王海辭和田蕊也起了疑慮,擔心是不是在醫院生產的時候哪個環節搞錯了,雖然是找了最好的醫院,但當天醫院生了好幾個男嬰。

後來兩人還真帶著王野做了親子鑒定,就是親生,確鑿無疑。

王野那時候已經記事兒了,但當時還不明白,後來長大了,回過味了,也沒太大感覺,偶爾想一想,隻覺得特逗,兩個在商場拚搏一輩子,什麼爾虞我詐都經曆過的,最後讓王錦城一個孩子,哄得杯弓蛇影。

“媽,我也要出去玩兒。”在王野這裡討不到便宜,王錦城又換了路子。

果然,田蕊比剛才表情豐富多了,語氣也多了一點寵溺:“彆淘氣,天天外麵瘋,過年就不能在家裡陪陪媽媽。”

“哦——”王錦城拖長尾音,勝利的眼神故意炫耀似的往王野那邊瞟。

王野走出餐廳,才轉身道:“王錦城,過來。”

王錦城有點懼,但一想,父母都在呢,王野應該不敢動手,於是壯著膽子也就過去了。

待他走近,王野一把將人攬過來,親兄熱弟似的,然後在他耳邊說:“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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