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1 / 2)

大霧 顏涼雨 14511 字 8個月前

趙裡不可置信上前, 朝床上伸出手。

銀灰色的狼靜靜看他,一雙眼睛清澈漂亮,像初春雪融後的山澗。

趙裡的手摸上他的後背。

苔原狼溫順地趴下, 尾巴卻難掩頑皮, 甩過來拂到了他的手。

“怎麼回事?”趙裡不自覺發問, 脫口而出的瞬間,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敢相信,還是不願相信。

苔原狼不會說話,隻會發出低低的“嗷嗚”。

“你還認識我嗎?”趙裡不確定現在的陶其然還有沒有“人”的意識,“聽得懂我的話嗎?”

苔原狼短促地“嗷嗚”一聲, 像是不滿,下一秒就回頭叼住了趙裡的手,磨牙。

輕微的疼痛裡,趙裡懸著的心一下子放了大半。

還是陶其然, 那就好。

苔原狼重新變回陶其然,已經是五小時之後的事了。

這是陶其然的第二次獸化, 第一次是昨天,在長白山上,後來他足足用了一整夜時間才變回人形, 清晨立刻下山直奔火車站, 第一時間跑回來告訴趙裡。

對於在獸形與人形之間切換, 他還很生疏。

但不妨礙這五小時內,苔原狼窩在自己床上, 緊貼著趙裡美美地睡了一覺。

陶其然重新穿好衣服的時候, 天已經黑了。

北方的冬季,夜總是早早降臨。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陶其然困惑道, “昨天忽然就發生了。”

趙裡:“變身之前,沒發生什麼特彆的事?”

“我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陶其然看向趙裡,“我就是突然不想畫畫了。”

趙裡愣了:“不想畫畫?”

“對,”陶其然認真點頭,“我這幾天都在長白山,你知道的,可是昨天畫到一半的時候,我看見一隻野兔蹦蹦跳跳進了森林,突然之間,我就不想再畫畫了……”

隨著回憶,他的眼中流露出欣然的向往。

“我已經野性覺醒了,我的身體裡活躍著苔原狼的基因,我為什麼還要用畫筆來描摹山林呢,我完全可以像那那隻野兔一樣,親自去探索,去融入,去全身心地擁抱那些美好……”

趙裡靜靜看著他:“你進了森林?”

陶其然收回飄遠的目光,卻收不回興奮和向往:“那裡真的很美。”

趙裡:“後來呢?”

“我不知道,”陶其然說,“等我回過神,已經變成了一隻狼。”

趙裡:“還在森林裡?”

陶其然:“嗯,一直在森林裡。”

“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嗎?”趙裡問。

“骨頭疼,”陶其然的臉皺成一團,“特彆疼。”

“現在還疼?”

“一變身就疼,但是過段時間就好了。”

“害怕嗎?”

陶其然愣住,茫然眨了下眼睛:“嗯?”

“身體變成這樣,你害怕嗎?”趙裡放緩聲音,又問了一遍。

這次陶其然想了很久,末了搖頭,眼裡閃爍的點點興奮,融化成如水的溫柔,像清風,像雲朵:“最初有點驚訝,然後就是開心,我不管不顧地在森林裡奔跑,像穿越到了自己的畫布裡,可下一秒我就知道那是真正的森林,因為畫布裡的風景根本及不上大自然美麗的十萬分之一……”

陶其然訴說著,像是回到了昨日的情景,周身洋溢著快樂和幸福。

“趙裡,”他忽然想到什麼,眼裡泛起更亮的光彩,“你說有沒有可能我隻是一個開始,就像野性覺醒也有先有後一樣,說不定不久的將來,所有人都會變成像我這樣。”

趙裡設想了一下那樣的場景:“動物世界?”

“說不定哦。”陶其然樂得像個先偷吃到糖的孩子。

“也可能全世界隻有你一個人這樣。”趙裡毫不留情戳破他的幻想泡泡。

陶其然果斷搖頭:“我又沒什麼特彆,為什麼會是我?”

因為隻有你,在遇見這種事的時候最先感到的不是害怕,而是快樂。

趙裡有些無奈地想。

他也說不清現在的自己是怎樣的心情。看著陶其然開心,他也開心,可一想到這種身體變化可能有潛在的危險,他就又開始擔憂。

“以後你打算怎麼辦?”趙裡問,“這樣還能回學校教課嗎?”

“回是能回,從昨天變回來到現在,我都沒有失控過,身體的變化應該是可以自主掌握的。”

“那就好。”趙裡點頭,“等假期過完,你應該比現在還……”

“可我現在不想回去了,”陶其然輕聲打斷他,“趙裡,我不想回學校了。”

那你想去哪裡?

這話就在嘴邊,可趙裡最終也沒問出口。

因為根本不用問,答案太明顯了。

他和陶其然認識這麼多年,早在看見對方變身的那一刻,趙裡就隱隱有了某種預感。

“我想去山裡生活,不是像人那樣,而是像一頭真正的狼那樣。”陶其然將自己的向往毫無保留攤開在趙裡麵前,像是單方麵的傾訴,可看著趙裡的眼神,卻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忐忑與在意。

如果趙裡否定,陶其然在來的路上不止想過一次,自己還能否堅持這樣的選擇?

答案不太樂觀。

他真的沒有信心不動搖。

可趙裡什麼都沒說,漫長的沉默後,他隻問一句:“你想清楚了?”

陶其然安靜看了他很久,像要把他刻在眼底,最終鄭重點頭。

那之後,陶其然回了學校,提交了離職申請。

正值寒假,走流程的速度雖然比平時慢,但也因為教學工作還沒開始,工作交接上方便不少,最終在校領導再三挽回無果後,離職順利完成。

辦完最後手續那天,剛走出美院校園,陶其然就接到了趙裡的信息。

趙裡:我也去。

沒前言沒後語,就直愣愣地三個字。

可陶其然一瞬間就懂了。

那是個晴朗的冬日,往來車流和熙攘人群仿佛被刹那靜音,世界驟然安靜,陶其然耳邊隻剩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陶其然:去什麼去!你一個正常人往哪兒去!

趙裡:[大美長白山.jpg]

陶其然:我以為我們說好了。

趙裡:說好一起去?

陶其然:說好我自己去你還和以前一樣在你的咖啡店裡好好過日子!

趙裡:哦,咖啡店賣了。

陶其然:??

趙裡:房子也賣了。

趙裡:錢賺夠了,等你彙合,一起上山。

校門口的寒風凍得陶其然手指僵硬,回信息總是按錯鍵盤,可站在嚴冬中的他渾然未覺。

陶其然:趙裡,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趙裡: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陶其然:當然知道,我在辭職之前就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趙裡:我隻會比你想得更清楚。

陶其然怔怔看著趙裡的話,良久,深呼吸,讓凜冽的寒氣充滿胸腔,驅散眼底酸脹的熱。

陶其然:你就好好待在店裡,像五年前那樣,留一間畫室給我,行不行?

趙裡:不行。

陶其然:為什麼?

趙裡:五年前的你會回來。

陶其然呆愣在冬日的天空下,太陽很大,卻很冷。

趙裡遠比陶其然更了解陶其然。

……

時光回到現在。

夜色籠罩的木屋裡,陶其然離得趙裡遠遠,像是搗蛋被抓現行,怕被對方教育的熊孩子。

“就沒什麼想和我說的?”趙裡終於開口。

陶其然很想耍橫,無奈實在沒什麼氣勢:“你不是都聽見了……”

“你覺得你一直不回來,我就能走?”趙裡的語調輕微上揚。

陶其然在晦暗不明的夜色中,疑惑地眨巴下眼睛:“你沒生氣?”

高興是肯定談不上,但聽起來,趙裡的情緒好像也沒他想象得那樣糟糕。

“氣過了。”趙裡道。

陶其然:“……然後呢?”

趙裡走過去:“準備和你講講道理。”

陶其然下意識往後,結果剛退,後背就貼到牆了,可趙裡已經來到麵前,卻還要更進一步。

“喂……”陶其然慌忙出聲。

趙裡總算停住,微微低頭,近在咫尺。

陶其然緊張地咽了下口水:“講道理需要離這麼近嗎?”

趙裡:“太遠了怕你聽不懂。”

陶其然:“這和距離有關係嗎?”

趙裡:“五年前隔著手機和你講的道理,很明顯你到現在還沒懂。”

陶其然:“……”

五年前?

陶其然全部注意力都在靠得過近的趙裡身上,實在分不出大腦調取過往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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