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趙裡也不需要他回溯。
“五年前我就和你說過,你負責你的選擇,我負責我的,很簡單。如果還不懂,那我今天就說得再明白一點,我不乾涉你,你也不用替我操心。”
陶其然就討厭他這點,如果什麼事情都能說清楚,做明白,世上就沒煩惱了:“我怎麼可能不替你操心?”
趙裡:“所以你就一邊假裝不回來,一邊偷偷溜回來看我?”
陶其然:“我是,我是看你走沒走。”
趙裡:“我走了你真的高興?”
陶其然語塞,好半晌,才真心道:“一開始可能會有點失落,但時間長了,我還是會替你開心。”
趙裡:“替我操心,替我開心,為什麼總想著替我?我就從來沒想過替你。”
陶其然:“你不替我想,你乾嘛賣房賣店陪我上山?”
“我不想鬆手,”趙裡低頭,聲音輕得像呢喃,目光卻一瞬不放地盯住他,“因為一鬆手,就再也抓不住你了。”
翱翔在千米高空的鷹,也能把地麵上的獵物看得清清楚楚,一旦鎖定,便如利箭般俯衝而下。
雲遮了月,屋內再沒有一絲光。
黑暗中,陶其然再看不見趙裡,隻剩極近的,溫熱的呼吸。
“你可以去抓彆人。”他說。
趙裡似是想了想,然後道:“算了,怕你傷心。”
風箏在天上飛,飛得再高,飛到白雲裡,也總有一根線扯著它。
如果有一天線斷了。
人們隻看得見風箏自由地飄遠,卻看不見,它最終總會在風停處落地,落進雜草,落進淤泥,再也沒有線牽著它回家。
……
翌日清晨。
因為擔心自家小舅和趙裡,林霧輾轉反側一整夜,旁邊的王野倒是睡得呼呼,一點沒有夜行大貓的尊嚴,快天亮的時候還不知道夢見了什麼,蹬了他兩腳,差點又給林霧踹下炕。
終於挨到天亮,林霧第一個起床,伸手把王野身上的被子往上一拉,報複似的將他連頭蒙住,才揚眉吐氣,下炕躡手躡腳繞過睡在地上的兄弟們,離開房間。
不料陶其然已經在院子裡了,正拿著一個不知道哪兒淘換來的掃帚打掃小院。
林霧跟看見新大陸似的瞪圓了眼睛。自家小舅向來是把畫室搞得一團亂之後立刻逃之夭夭且毫無心理負擔的人,日常勞動更是無從談起,啥時候變這麼勤快了?
難道說……
昨天晚上被趙裡哥教育了,被罰義務勞動?
“起床了?”抬頭看見林霧,陶其然立刻丟了掃帚,快步走過來。
林霧:“……”敢情是打發時間用的。
不過看陶其然精神奕奕的樣子,昨天和趙裡的交流……應該還順利吧?
“趙裡哥呢?”
“廚房做飯,”陶其然往客房瞥一眼,“不然怎麼喂你們這麼多張嘴。”
林霧:“怎麼說得跟我們嗷嗷待哺似的。”
陶其然:“腦袋一熱就往山上跑的,你以為你們多成熟。”
林霧:“那你腦袋一熱還歸隱山林了呢。”
陶其然:“我是深思熟慮。”
林霧:“哦。”
陶其然:“你敷衍得太明顯了……”
林霧本來想說你要真深思熟慮,就不會現在還拿趙裡哥沒辦法了。但轉念想到王野說的,這是小舅和趙裡哥兩個人之間的事,他們沒必要摻和,也摻和不明白。
算了,隻要小舅和趙裡哥都好好的,就行了。
思及此,林霧咽下那些沒用的,想直接告訴陶其然自己獸化的事,不料沒等張嘴,陶其然先把他拉出了院子。
待到院外的雪鬆之下,彆說周圍,連遠處都一個人沒有,陶其然才正色地問:“你也獸化覺醒了?”
看來趙裡哥已經全都說了。
林霧點頭:“找王野的時候,我突然掉下山坡,怕得要死一著急突然就變了。”
陶其然:“見過周漫和許朔了?”
林霧:“嗯,信息都錄完了,不過覺醒的原因,他倆還是說不清。”
晨風掠過,吹落幾許鬆針。
一根落到陶其然鼻尖,他索性拿下來銜到嘴裡,小鳥兒銜樹葉似的:“我這樣,你也這樣,分明就和血緣有關吧。”
林霧:“但是周漫說也有很多覺醒者之間根本沒有血緣關係。”
“但願吧。”陶其然咕噥一句。
聲音很小,但林霧聽清了,隻是不太懂。
啥叫“但願”?但願的確和血緣無關?還是說,無關了,趙裡哥才有機會也覺醒……
“你以後打算怎麼辦?”陶其然的詢問,拉回林霧思緒。
“以後?”林霧愣了下,才明白陶其然的意思,撓撓頭道,“先回學校吧,歸隱山林什麼的我還沒想好。”
“傻瓜,”陶其然寵溺地摸摸他的頭,“你是生存危機的時候覺醒的,又不是真的向往大自然,誰說一定要歸隱山林。”
林霧:“可是王野那家夥想上山啊。”
陶其然呆愣兩秒,樂了:“他的想法對於你,原來這麼重要啊。”
“也不是……”林霧本能地否認,直覺不這樣好像就要被帶到什麼深坑裡,可否認完了,又編不出什麼支撐的論據。
因為他真的就是很在意王野啊。
不然誰會一聽說一個同學跑了,放著課都不上,大老遠奔過來逮人。
陶其然沒說話,隻笑眯眯地看著他。
林霧總覺得自己無力的否認已經被看穿,但直到院子裡傳來兄弟們起床的嘈雜,陶其然也沒真的戳破,隻溫柔道:“你還小呢,有的是時間把一切想清楚,不急。”
兄弟們起床後,趙裡的早飯也弄好了,一群人呼啦啦吃完飯,又風風火火地收拾下山的行囊,林霧根本找不到沒人的機會,單獨和王野說,自己已經跟小舅溝通過獸化的事。
直到江潭和趙裡去找停在附近的兩輛車,林霧和兩宿舍的兄弟背著書包行囊在院外等,不經意回頭,才發現王野還站在院內樹下,倚靠著樹乾不知在想什麼。
趁眾夥伴不注意,林霧悄悄回到院內。
見他又折回,王野抬頭,眼帶詢問。
林霧來到樹下,認真看了他半晌,終於問出了一直懸在心裡的擔憂:“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回學校?”
他們一廂情願地來,一廂情願地尋找,一廂情願地找到了就理所當然把人帶回,但其實,王野從來都沒說過想回去。
林霧一直知道,卻從昨天拖到現在才問。
像是洞悉了他的想法,王野不滿似的挑起一邊眉毛:“車都在外麵了,現在才來問?”
林霧惱羞成怒:“到底想不想,你給我痛快話。”
王野:“回。”
“你要不想……”林霧忽地頓住,不太相信地看王野,“你剛才說什麼?”
王野上半身微微前傾,湊近林霧:“我說回,”一字一句,“從現在開始,你到哪兒,我到哪兒。”
林霧莫名感覺到巨大壓力:“那倒也不必……”
王野:“跟著你學習獸化覺醒。”
林霧:“……你以後說話能不能不要大喘氣。”
“林霧,王野,你倆乾啥呢——”院外傳來葛亮洪亮的呼喚。
“來了——”林霧應著,趕緊小跑出去。
得到了王野乾淨利落的肯定回答,林小狼同學的步伐都輕快了。
王野跟在後麵,走得很慢,慢到可以拿出今早剛充電開機的手機,再看一遍那些遲到的信息。
林霧:你說運動會要給我搖旗呐喊的……
……
林霧:你說家裡有事,過幾天就回來……
……
林霧:你自己數數,你放我幾回鴿子了?
……
林霧:公寓的事我知道了。
林霧:你是不是傻??
……
林霧:你就是傻,沒有比你更傻的了,我現在知道你為啥這麼帥了,拿腦子換的。
……
林霧:你說你想讓我陪你一起上山,那你知不知道,我也想讓你陪我一起畢業。
……
林霧:[333&509聯合抓虎小分隊.jpg]
林霧:有能耐你就彆讓我們逮著,否則……
王野翹起嘴角,本事大了,敢給他發恐嚇信了。
不過上山這事兒,他想,的確是自己衝動了。
幾天前,他毫不猶豫選擇離開,可在森林裡見到林霧的那一刻,王野就知道,如果時光倒流,他恐怕再也下不了那樣的決心了。
退出聊天框,王野點進原思捷頭像,再點進這位室友的朋友圈,一水的情感語錄往下滑,一直滑到那一句:
原思捷(7天前):友誼和愛情之間的區彆在於:友誼意味著兩個人和世界,然而愛情意味著兩個人就是世界。——泰戈爾
林霧都上了趙裡的車,才發現王野沒跟過來。
“你彆折騰了,”葛亮阻止才穩當坐上車的林霧,自己推門下去找人,“咋回事兒……”
走進院子,發現王野正慢悠悠地往口袋裡揣手機。
“野哥,就等你了!”葛亮是真著急,就怕再拖一會兒,王野又反悔不跟他們回了。
不想王野忽然一本正經地看向他:“亮子,我好像戀愛了。”
平地驚雷,一點沒浪費全劈哈士奇身上了:“……啥、啥玩意兒?”
王野難得耐心:“戀,愛。”
“不是,”葛亮瘋狂甩頭,抖毛似的,終於有點清醒,“野哥,你先冷靜,我來幫你捋一下啊,這個兩情相悅才叫戀愛,你要剛發現喜歡人家,還沒追上,那叫單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