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晨渾身一震。
糟了!
他廖晨是做慣了迎來送往的商賈,這等局麵,下意識的就要盤算怎樣保全自身。
但韓牧公子不是!
這位是年紀輕輕,就遊曆天下的儒生。
這位是東方先生親自手書介紹來的英傑!
廖晨輕歎一聲,轉身,向著韓牧野一躬身:“韓兄,我錯了。”
韓牧野站起身,麵上神色淡然,卻不伸手扶他。
“怪不得東方書不認你們廖家子弟為弟子,浮沉商賈,連我儒道修的心性都丟乾淨了嗎?”
韓牧野目光投向對麵窗台,看著蔣重陽和洛無恙。
“我韓牧遊曆天下,以道合身,詩詞文章信手而來,你說我不懂詩詞?”
以道合身!
詩詞文章信手而來!
此言出,對麵蔣重陽和洛無恙都是麵色一沉。
下方,所有人抬頭,靜靜看著站在窗台前的韓牧野。
船艙頂層,身穿月白長衫的小郡主秦雲緞湊到雲錦郡主身側:“姐姐,就是這個人。”
剛才她已經在雲錦郡主那告過狀,隻是她姐姐沒有搭理她,讓她有些鬱悶。
但此時,她反而雙目中透出靈動神光:“姐姐,你說,這家夥能不能做一首好詩文,把洪城劍宗那人比下去?”
“你就算是跳舞給他看,也比跳給洪城劍宗的人看好。”
話說到這,她一愣,然後伸手抱住雲錦郡主:“不對,誰都不給看。”
雲錦郡主笑一聲,伸手摸摸她的頭,然後低聲道:“希望他能有此文采,也有此魄力吧。”
文采壓過洛無恙不說,還要有魄力與洪城劍宗為敵。
尋常人可沒有此等勇氣。
“遊曆天下?”洛無恙盯著韓牧野,臉上露出一絲難明的笑意:“那可一定要來我洪城劍宗。”
“三郡風光,大半都被我洪城劍宗收攏,你若不來,可惜了。”
“好。”韓牧野點點頭,認真道:“我自然會去看看。”
聽到他的話,洛無恙臉上顯露張狂笑意:“好,好,到底是正經的儒生,還有幾分傲氣。”
“我這詩詞,是斬了個半吊子儒道修行者得來。”
“你說說看,這詩詞,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他身後,那幾位青袍人也站起身來。
這幾人身上靈光與劍意閃動,顯然修為精深。
斬儒道修行者,得詩詞。
“你都說了是半吊子,能怎麼樣?”韓牧野搖搖頭。
不怎麼樣。
洛無恙的麵色沉下來。
這是在挑釁洪城劍宗。
“雲錦仙舟規矩,你既然說這詩文不怎麼樣,那就作一首吧。”蔣重陽看著韓牧野,沉聲開口。
做一首詩,壓過對方?
韓牧野搖搖頭。
沒興趣。
蔣重陽眉頭一皺,還沒開口,就聽到韓牧野朗聲道:“能做出超過這等詩文的比比皆是,不信你問問。”
蔣重陽低頭看向下方大堂,冷聲道:“我看今日誰敢——”
“中州是儒道的中州。”韓牧野的聲音將他的話打斷。
“今日,有人敢壓儒道,他日,就有人敢破錦川,破皇城。”
韓牧野聲音之中透著震耳的豪氣:“儒道壓中州氣運數萬年,今日竟然有人在錦川城中壓過儒道。”
“你們,是要反?”
反?
誰敢?
蔣重陽麵上一白,瞪大眼睛。
他身側洛無恙等人也是一臉凝重,緊盯韓牧野。
這帽子扣的太大,誰也不敢承受。
船艙頂層,雲緞郡主眼睛之中透亮。
一旁的雲錦郡主低頭,透過衝衝帷幕,目光落在韓牧野身上。
韓牧野似有所覺,抬頭看一眼。
“這位,公子,你這話說的過了吧?”
“修行界中事情,分分合合,其實與皇朝無關的。”蔣重陽壓著心中情緒,低低開口。
“無關?”韓牧野眉頭一挑,淡淡道:“你去跟蘇子展說無關。”
“你去跟何靖說無關。”
“你去跟莊寒說無關。”
頓了頓,看著麵無血色的蔣重陽,韓牧野冷冷道:“或者,你有勇氣去跟文墨聲說這話。”
蜀西郡郡守蘇子展。
蜀西郡玄陽衛指揮使何靖。
蜀西郡赤焰軍統領莊寒。
皇朝文相,儒道至聖文墨聲。
整個船艙,落針可聞。
蔣重陽麵上青紅變幻,卻不敢發一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儒道講求外王內聖。
對自己人溫和無為,對敵人王霸鐵血。
敢與儒道分界線,玄陽衛會教你轉世做人。
洪城劍宗是強,可再強的修行宗門,也要在儒道麵前低頭!
洛無恙身旁,一位四旬中年擺擺手,讓蔣重陽退後。
他往前走一步,看向韓牧野:“這位公子好辯才。”
他抬手向著船艙頂處拱拱手,然後道:“錦川風光果然非凡。”
“我等修行者到底是山野之人,沾染不得如煙凡塵,就此告辭。”
說完,他一甩衣袖,飛身從另一側窗台上飛身而出。
洛無恙等人也跟著飛身離去。
走了。
倒是乾脆,連挽留顏麵的話都不留幾句。
留在閣樓中的蔣重陽咬著牙看一眼韓牧野,也不走正途,飛身踏出仙舟。
等這些人走完,大堂之中發出轟然歡呼。
三言兩語讓那些修行者低頭,駁的蔣家公子落荒而逃,此等手段,才是儒道!
儒道,可不隻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
儒道,還有一言而決千裡,一語可敵萬軍!
大堂之中,放聲高吟詩文,狂叫此詩勝之前百倍的有之,大聲呼喚韓牧野相見,請他作詩一首的也多。
歡呼雀躍,放浪形骸。
韓牧野搖搖頭,看向身後的廖晨:“這錦川風月也見識過了,差不多可以離開了吧?”
聽到他的話,廖晨麵上露出一抹異色:“韓兄,你的錦川風月還沒開始呢。”
他的話音落下,門口處有聲音傳來。
“廖公子,郡主請你這位好友上頂艙一見。”
廖晨看向韓牧野,一臉笑意。
……
雲錦仙舟頂層,靜雅閣樓之中,韓牧野推開窗門,看向遠處。
韓牧野保證,上頂樓,不是為了那錦川第一美人。
來這裡,就是想站在仙舟最高層,看看外麵星月低垂的風景。
真的。
隻是他才看窗外,閣門已經被“吱呀”一聲推開。
白袍紫冠的鎮西王府小世子奔到韓牧野麵前。
“我告訴你,等會不準作詩,聽到沒有?”瞪著韓牧野,雲緞郡主又揮舞拳頭,壓低聲音:“還有,我姐姐要是給你跳舞,不準看。”
說完,她扭頭跑出門外,又轉頭揮舞下拳頭,然後將門關上。
等門再開時候,走進來的,是一位身穿淡紫色衣裙,發間插著金步搖的清麗女子。
哪怕之前猜測過雲錦郡主穿上女裝會很美,此時真見,韓牧野依然感覺有些驚豔。
溫潤如輕雲,嬌豔似繁花。
錦川之美,皆不如此。
“雲錦多謝公子今日解圍。”
見韓牧野目中清澈,沒有一絲失神,雲錦郡主上前幾步,微微躬身。
聽到她的話,韓牧野麵上神色不變,淡淡道:“身在錦川城中,雲錦仙舟之上,便是天境大修來,也不敢有絲毫放肆。”
“今日韓牧不開口,自然有彆人開口。”
大堂裡那些尋常儒生看不透這一點,那些閣樓中各方勢力看不透?
不出聲,是不想得罪蔣家罷了。
這些人不出聲,雲錦郡主手上難不成一個得用的人都沒有?
今日局麵看上去雲錦郡主被逼到窮處,甚至有可能要出來獻舞,其實不過是她故意激那些大堂中儒生心中怨怒。
這怨怒也是可以轉化為人望的。
成就儒道宗師後,韓牧野看的更透。
對他來說唾手而得的人望,卻是中州修行者極力尋求之物。
所有心思被韓牧野說破,雲錦郡主輕笑著抬頭:“公子,無論如何,今日都是你出言為雲錦解圍。”
“現在,你可以向雲錦提一個要求。”
“雲錦會儘力做到。”
雲錦郡主的雙目之中,仿佛有水汽閃動。
目光楚楚,不外如是。
韓牧野目光在她身上掃過,然後道:“真的什麼要求都能提?”
雲錦郡主咬著唇,輕輕點頭。
那模樣,當真是誘人。
韓牧野沉吟一下道:“我想看看鎮西王府的儒道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