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的時候時間還早,這會兒太陽剛照到田埂上。四月的時節, 田裡都是綠油油的。
南言四個嘉賓像是來旅遊的, 到處跟著節目組拍照。村子裡的人跟了一路, 搓著手等他們給錢。
村長來了, 林朝作為四人嘉賓裡年級最長的一個成為節目組代表和村長握了握手。
那個來幫忙帶路的女人已經回去了。
南言隻是禮貌地招了招手,回過頭就沒有多看半眼。
“村長, 您村裡有什麼最特彆的產物麼, 我們在鎮上買了三百塊錢,您看看,能換些什麼。”
林朝笑著把一大堆零錢捧在手裡。
那村長已經聽說過原委了, 三百塊錢隻是表麵的, 他們來一趟還要給二十萬的什麼‘出鏡費’, 現在即使看著三百塊錢, 那都是笑嗬嗬的一臉親切。
“有啊,我們村裡的有好多稀罕物。”
村長操著一口濃鬱的方言,裡麵夾雜著幾句彆扭的普通話。
“像是我們山上有麂子, 一隻麂子能賣兩千塊呢。”
林朝看了眼鏡頭。
像是山上的麂子, 都是屬於國家保護的野生麂子,有身份的,隨意捕殺是要判刑的。
但是這裡的村裡人看上去根本不知道捕殺麂子犯法,還興致勃勃要給他們看烘乾了的麂子肉。
小隼嘴一張:“可是麂子不是……”
南言聲音提高了點,壓住了小隼的聲音:“很難得的, 村子裡能靠著山有些意外收獲, 真不錯。能給村裡的人帶來一筆財富。”
村長和身邊的人都露出了得意的笑。
“也就是能換點錢, 多少貼補貼補家用。”
“我們村太窮了,每家每戶,一年到頭能掙兩三千了就不錯了,養個娃都養不起。”
寬麵村和周圍幾個高山裡的村子都一樣,位置在深山裡,交通不便利,村裡沒有多少年輕人,留下的大多是老年人和沒長大的孩子。
孩子們可以去摘香菇,抓魚,老年人就進山去弄野味。
“窮啊,我們這兒窮得連個媳婦都說不下來。”有個黑黢黢的滿臉溝壑的老人抹著眼淚,“我兒子都快四十了,媳婦錢都才攢了一半,也不知道啥時候能說到媳婦。”
“您這邊娶媳婦要多錢啊。”
年紀最小的小德一臉天真問。
他戴著眼鏡,白白淨淨斯斯文文,又是和那老頭子在鎮上下過棋的,他開口,那老頭就說了:“便宜的五千,貴的要七八千了。我們家就爺倆,一年到頭掙兩千多吃喝就兩千,生個病啥都沒了,攢了好幾年了,這麼久就攢了兩千多。開始也不知道再兩三年能不能有媳婦。現在好了,你們來了,我兒子肯定有媳婦了。”
老人笑得一臉欣慰。
南言心中一冷。
五千的七八千的,都不是彩禮,是交易的標價。
小德笑不出來了,他推了推眼鏡。
“姐,我們去看看彆的吧,買點土特產。”
“哥,我跟小隼,你跟姐走。”
小德這麼安排了。
說是這樣,實際上林朝走在南言的前麵,小隼小德緊緊貼著她,節目組的人也都知道了一點風聲,扛著攝像機健步如飛,警惕地環視著周圍環境,同時注意著隊伍裡唯一的女孩南言。
山高,即使有太陽也涼颼颼的,南言走著走著,林朝就把他外套給了南言,遮住了南言的短袖。
三百塊錢挑選土特產是個很艱難的活計,節目組的人不分散,全部都是集體行動,從田埂上走到周圍山路,到處都看了一圈對地勢心裡有數了,選擇進山。
南言知道現在不能進村。又或者說,進去了她也沒有辦法。
就剛剛在村子口的那個陣容,就知道依著她們進去是沒有任何收獲的,還會打草驚蛇。南言不懂這個,不輕舉妄動,要把最專業的事情留給專業的人來。
她攥緊了手機。
從張德鎮打電話給沈珺故到現在快有兩個小時了,如果是直接飛到當地市機場,再過來可能還有兩三個小時。
她必須得拖住了。
陪著去進山的人開始很多,十幾個人都嚷嚷著要去,都是些男人,扛著一些土製的工具,要給城裡人露一手,渴望多分到二十萬中的一點。
“叫小孩子跟著吧,小孩子跟著會有很多有趣的畫麵,摘蘑菇啊,撿石頭啊什麼的。”
南言提議。
這一點沒有被拒絕。
村子裡的小孩選了五六個過來。
可能是為了照顧之前,其中在鎮子上跟著小隼學打拳的四個人中,除了那個白白淨淨的小男孩沒有來,其他三個都來了。來得還有村裡剛放出來的三個男孩。看著都是稍微白淨點的,一看到人拘謹,有一個不一樣,直勾勾盯著攝像機看,看了好久。
小隼先是一個個摸了摸頭,然後故意說道:“剛剛一起的不是還有個小弟弟麼。他呢?”
“他病了,他奶不讓他出門。”
旁邊的漢子憨笑著解釋。
“剛剛還一起玩,病得這麼快?那我去看看。”
小隼一臉驚訝,立即作勢要跟著去村子裡。
“哎哎哎,小兄弟,不用去看,村裡人不金貴,病了睡一覺就好。”
寬麵村的人趕緊就把小隼攔住了。
“沒事,等等多給他買一點吃的就行了。”
隊伍裡多了五六個小朋友。
小胖子是功臣,所有小朋友都圍著他,小隼和小德年紀小,帶著一群小朋友在前,牽著小胖子離大人遠了些。
小隼也逗他說話。
“你們這兒有學校麼?”
“村子裡沒有,要去鎮上。”
小胖子嘴裡吃著小隼賄賂的棒棒糖,特彆配合,問什麼回答什麼。
這個村一開始是有義務教育的小學的。隻是小胖子說,學校的支教老師都留下當阿姨後就沒有辦法教書了,要生娃,學校裡沒老師,就沒辦了。
這個時間節點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小胖子和其他幾個小朋友爭先恐後的話語中,隻能聽出來這個學校好些年沒辦了,估計要追溯到十來年前。
“你問小沅,他知道。”
小胖子推了推那個沉默了一路的瘦弱男孩。
叫做小沅的男孩一路上都在看攝像機,以及節目組的一切。
被推了推,小男孩抬起了頭。
他有些瘦小,臉蛋卻洗得乾淨,眼睛明亮又大,黑漆漆的,看著人的時候很認真。
“他媽原來是老師。可厲害了,會看書!”
小胖子特彆自豪推了推小男孩,就像他媽媽這麼厲害一樣滿滿都是得意。
小沅臉上有些厭惡。
“是叫小沅啊,名字真好聽,你今年幾歲了?”
小隼天然會和孩子玩,說起話來也很隨意。
“……七歲。”
“該上學了啊,”小隼嘀咕了句,扭頭喊南言,“言言姐,你錢多,要不要資助個小朋友上學?”
南言和林朝不緊不慢跟了上來。
山裡的路不好走,樹長得亂。節目組的人和嘉賓都不是專門來爬山的,穿的都很不適合,唯獨村子裡的人走的十分習慣,隨便兩步就把他們全部拉得遠遠的。
南言走到那孩子跟前時,村子裡的男人們走出去了好幾米,還在爭執著該給挖點什麼。
“小沅你好,你認識那個生病的孩子麼?你和他長得真像。”
南言蹲下來,笑眯眯摸了摸小沅的頭。
她表情很溫柔。
小男孩恍惚了一下,扭頭看了眼村子裡的人。
“我和他……有一點像。”
這句話,小男孩是降低了聲音用普通話說的。
南言之前在小胖子提起的時候已經有所猜想,這會兒孩子的話,算是證實了這件事。
孩子的媽媽是支教老師,被惡劣手段強迫留下來的。
這個孩子甚至知道那個被生病的孩子是被拐來的。
聽到這句話的除了南言還有林朝。
這件事越來越大了。
林朝一個偶像藝人,從小在幸福窩裡蜜糖灌大的,這會兒已經有些顛覆了他的三觀,滿臉糾結。
南言隻聽了這麼一句,就拍了拍他的頭:“小朋友,你的那個像的小朋友和姐姐也交了個好朋友哦,你要不要也和姐姐交個好朋友?”
小男孩盯著南言看了好一會兒,伸出了手。
“真的……可以嗎?”
他說的沒頭沒腦。
“可以的。”
南言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認真看著他:“現在我雖然不知道結果,但是我們可以有個開始啊。”
旁邊的小朋友都不知道在做什麼,笑嗬嗬擠了進來,都要握手。
小男孩終於笑了,他笑起來很害羞,隻有嘴角稍微揚了揚,十分內斂。
小孩子們成了這個進山的主力。
他們和嘉賓玩得很好,還主動展示了爬樹,疊羅漢等一些山上長大的孩子會玩的小遊戲。
南言這也不要那也不要,來回折騰了一個小時,才選定了孩子們選的。
孩子們覺著麂子肉是難得一吃的好東西,還有河裡抓的娃娃魚。
這兩樣東西加起來三百塊其實買不下來的,但是村裡人都答應了,給了南言他們一斤麂子肉和一斤娃娃魚肉。
選到了東西,就到了嘉賓做作品的時候。
攝像機還開著,環節還是要進行,尊重遊戲規則。
“現在我們的嘉賓請把手上換來的東西做成自己的作品,然後我們進行一個拍賣。”
副導演儘職儘責拿著大喇叭宣布。
身邊一群小孩兒圍著他看,充滿了好奇。
小胖子已經是小隼的忠實小弟,一直圍著小隼轉。
而小沅就一個人站在遠遠的地方,看著這裡。
南言四個人麵前擺放了一張長條桌。
桌子上甚至是蒙著紅布的。
這是村委會辦公室裡弄來的,算是最高規格的待遇了。
副導演拿著喇叭對他們重申了幾次規則,周圍村子裡的人圍在外頭密密麻麻看熱鬨。
麂子肉和娃娃魚肉,都是肉,能做啥?
林朝小隼小德直接看向南言。
南言一臉無辜:“彆看我,我不知道怎麼做。”
“言言姐,你會做飯麼?”
“會是會,可這些也沒有做過啊。”南言狀似苦惱,“哎,瞎做做吧,反正該買的人不管是什麼還是要買。”
毫無底線的南言就把分到的麂子肉和娃娃魚肉擺了個造型,哢擦哢擦拍了幾張照片了事。
林朝第一個反應過來,然後搗了搗身側兩個小孩,一起學著南言,原汁原味就這樣拍照。
副導演看著都頭疼了。
“幾位嘉賓,請不要偷工減料,我們的觀眾是看得出來的。”
副導演剛說完,就想起來眼前的東西是什麼,然後趕緊說道:“哎,隻要你們賄賂好本副導演,就算你們過。”
村子裡的人攛掇。
“那個女娃你去親一口他。”
“你給他當老婆,他肯定放你。”
男人們哄堂大笑。
節目組的人臉色都不好了。
尤其是小隼小德,氣得差點發飆。
南言反應快,按下了他們。
“沒什麼好氣的。”
南言唇齒不動,低語道:“我們都要把他們家抄了,讓他們說兩句嘴也不疼不癢。”
小德小隼反應過來,哦,他們這一番事乾下來,恐怕這個村都要狗帶。
頓時不氣了。
就好像是人家在吃斷頭飯呢,你還要去踹一腳,怪沒意思的。
節目組現場連接另外一組。
在市中心的萱萱組幾乎是站在那兒就被粉絲給包圍了,一大把一大把的塞錢,恨不得傾家蕩產養愛豆。
他們為了和南言組配合時間,還是拖長戰線在那邊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的賣藝,之後又開始到處走街串巷去介紹風土人情。
現在時間拉的剛好,萱萱組也做好了他們的作品。
是具有當地特色的糖畫。
導演隔著鏡頭,舉著喇叭喊著:“好了,我們的各位嘉賓都已經做好了自己的作品,那麼現在就是到了你們展示你們人脈的時候了。節目組準備了一百個電話,你們將隨機撥打出去,看誰能成功把自己的作品賣到最高價。如果單人賣不掉,我們會幫忙開拍賣會哦!七位嘉賓,請加油哦!”
導演四十來歲的人了,人精兒似的,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樂嗬嗬的讓副導演帶著屏幕到處去走走轉轉,壞心眼的要給嘉賓增加難度。
在村子裡的人一邊笑一邊的配合下,導演大概看了看村子的情況,什麼話也沒有說,開始給兩邊的人分發抽簽。
這件事本來是該在兩邊彙合之後再進行的。如今這個臨時狀態隻能打破之前的安排,假裝遞出了手機,讓幾個嘉賓撥打。
第一個是南言。
南言接過來的是她自己的手機。
她按了過去。
手機隻嘟了一聲就被接了起來。
“喂您好,這裡是南言。”
南言在沈珺故的‘言言’發音之前,搶先自我介紹。
手機是被開了免提的,該做的節目流程還是要做。
“您好,請問您是哪位?”
沈珺故咳了聲,他低低的沉穩聲音從手機另一端傳過來。
“你好,南小姐,我是沈珺故。”
林朝小隼和小德倒吸一口氣。
咦?!怎麼電話打到了沈珺故那裡去了,豈不是要耽誤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