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老房西屋
柳大嫂進了門也不脫鞋子就那麼往床上側著身子一躺,過了沒一會兒又氣不過伸手攘了一下坐在床前編草筐的柳大哥:“當家的,你看三弟,這次跟弟妹吵架鬨的這麼大,娘不知道又給啥好東西來哄了。”
柳大哥手裡編著草筐沒抬頭,夫妻幾年,自然知道她有些小心眼,“哎,不是我說你,這家裡窮成這樣,能有啥好東西呀。咱娘是啥人你不清楚?有一口好吃的還想著要留給幾個孩子!咱家小軍吃的少了?你彆一張開嘴就瞎扯,你那點小心思彆當娘不知道,她懶得跟你計較,你也彆蹬鼻子上臉。”
看她一動不動躺在那偷懶,就催促她出去乾活:“你要是閒著就去幫娘做晚飯去,家裡這麼窮,有啥好東西你不知道呀·······”
柳大嫂扭頭朝裡,不耐煩地時候地說:“我正忙著呢!小軍那孩子又弄了一身的泥巴,我不得給他洗啊!”
“我剛還看見大霞端著盆子出去洗衣裳呢,裡麵可不就是小軍的衣裳嘛,你還準備洗啥?”柳東明一臉詫異,抬頭問她。
柳大嫂隨口道:“哦,那我記岔了,是去給小軍補褲子,他前個兒爬樹,把褲腿拉了一個大口子,不補不行!”
柳東明聞言放下手中的活計,看著柳大嫂嚴肅地說:“小軍這個孩子,你也太慣著了些,彆人做一身衣裳穿好幾年還跟新的一樣,就他三天兩頭的爬樹打滾兒,再好的衣裳都讓他弄壞了!一會兒他回來,看我不揍他!你也彆顧著他,大霞和小英也是孩子,多上點心!”
柳大嫂撇了撇嘴,不以為然,也不想跟他掰扯,拍了拍身上的灰出去了。
“娘!啥時候吃飯啊,俺肚子餓了!”門外一個四五歲的男孩拽著林大嫂的褲腿哭鬨著要吃飯。
男孩叫柳明軍,小名叫小軍,是柳大嫂和柳大哥的獨生兒子,排行老二,上麵有個大他兩歲姐姐柳明霞,下麵有個小他一歲妹妹柳明英。
柳大嫂一看自己兒子的可憐樣兒,心就軟了,忙哄他:“小軍啊,快彆哭了,剛才你奶奶餾的紅薯還有一個,娘拿給你啊!”
“俺
不要吃紅薯,我想吃白麵饃饃!兵子吃白麵饃饃了,我也要吃饃饃!饃饃!”小軍一聽隻有剩紅薯吃,立刻不滿意地衝他娘大喊大叫,拽著他娘的褲腿在地上撒潑。
柳大嫂一向偏疼小軍這個帶把兒的,馬上答應道:“行!行!行!晚上娘跟你奶奶說給你餾個饃饃,快站起來,地上臟。”
小軍立刻換了個歡快的表情,笑眯眯地看著他娘:“娘,你真好,等我長大我也疼娘,天天讓娘吃饃饃,不吃紅薯!”
柳大嫂被他一個小孩子哄的越發高興,掰了紅薯一口一口喂著小軍吃。
“娘,我也餓······”
旁邊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兒瞪著大眼睛,看著男孩大口大口地吃的香甜,不禁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盯著男孩子吃東西的嘴巴看。
這是柳大嫂生的老三女兒,名字叫柳明英。
兒子小軍從小在自己跟前就會撒嬌,嘴巴又甜,不像小女兒似的不愛說話,林大嫂自然偏疼兒子一些,掰了一小段紅薯尾巴給她,小女孩接過皮兒也不剝,咬著紅薯絲吃的很開心。
小軍看了眼那手指頭粗點的紅薯尾巴,心想反正我也不愛吃尾巴,便宜你了!
“小軍,慢著點吃,彆噎著了,等一會兒你奶奶回家來咱們就做晚飯吃了,你倆都記得晚飯多吃點!英子,聽到了沒?”
小軍和英子趕緊點點頭。
***
那廂柳穀雨躺在床上想了好久,思量著接下來的情形,迷迷糊糊快要睡過去,恍惚間,似乎聽見外麵柳婆子在門外大聲喊:“大林子,你和小雨身體感覺咋樣,好點了沒有?”
柳東睿趿拉著鞋出門去低聲說:“我身子壯,醒來了就沒啥事了,但穀雨身上有些發熱,還在床上躺著呢。”
“家裡飯快做好了,你問問穀雨能不能起得來,要是起得來,讓她過去趁熱吃點,這麼遠端過來也涼了,人是鐵飯是鋼,生了病不吃飯咋能好啊。”
柳東睿低聲答應。
柳婆子往外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過頭來囑咐他:“對了,你記得把喝湯那個碗拿著,趁著天還亮著家去吃飯了。”
家裡吃飯的碗都是有數的,少了一個碗吃飯都要出問題。農村晚飯吃的早,日頭剛西斜家家戶戶就開
始做晚飯,點燈吃飯那是敗家子乾的事兒,村裡人大多都不舍得吃飯點燈的,畢竟煤油燈燒的是沒有煤油,可不是井水。
林穀雨睡了一覺,身子感覺好了一些,就起床跟柳東睿一起去柳家老屋吃飯,順便熟悉熟悉人。
晚飯吃的是餾的雜麵饅頭,蒸紅薯還有玉米麵稀飯。雜麵饅頭是白麵玉米麵和秫秫麵和在一起蒸的,白麵少玉米麵多,吃上去還有點甜甜的,秫秫麵放的不多,沒那麼喇嗓子。
這時候的紅薯沒有後世的紅薯那麼甜也沒那麼糯,吃起來還有點乾,裡麵的絲又長又多,為了省事兒,切的塊頭大,林穀雨一口下去差點給噎著,隻好一口稀飯一口紅薯,一點一點慢慢往下咽。
柳東睿看她吃的困難,把自己的紅薯掰開,抽掉粗絲遞給她。其他人吃的倒是香,呼呼一碗稀飯就著饅頭很快吃下去,連大嫂家的三個孩子就著醃的芥菜絲都吃的噴香。
哦,她家那兩個便宜兒子被林穀雨送到娘家去了,她娘家日子過的不錯,不差孩子這點兒口糧,時不時的會接兩個孩子過去住幾天。兩個孩子也習慣了,反正就算在家裡,他們娘也不咋管。
總之,看起來,這時候村裡的日子還算好過,至少雜麵饅頭一個大人分了兩個,稀飯還挺稠,看來是沒到以前聽老人說的啃樹皮吃草根的困難階段。如果穿到那幾年,林穀雨估計自己很有可能會餓死的。
吃完晚飯沒啥彆的事兒,柳婆子就趕他倆回去睡覺,柳河村在中州南邊,雖然位置上不北不南,然而這裡的冬天又乾又冷,人們沒有睡炕的習慣,過冬隻能靠人體空調硬抗,兩人回了家簡單洗漱一下縮進被窩裡倚偎著相互取暖。
林穀雨睡前盤了一下原主的東西,除了一年四季的幾件衣服,其餘就是結婚的時候添置的東西,這時候結婚講究四個一工程:一張床,一個臉盆,一個痰盂還有一個熱水壺,另外還有十塊錢的彩禮。
彩禮原主父母都讓她帶了過來,私下又給了她五十塊錢做私房,另給打了一個木箱,一個兩開門的衣櫃,兩把高靠背大椅子,兩把小椅子,另做了兩床棉被,加上她自己的衣服鞋子,在村裡算是不錯的嫁妝,柳
大嫂就常常因此說些酸話。
但是在林穀雨看來衣服完全不夠,都不夠換洗的。她自己小時候也在農村生活過,但千禧年後的農村條件比現在好的多,她也一直在城裡讀書,工作,父母做生意算是小康之家,隻有過年會回農村老家熱鬨一下。這裡的生活她都不一定能適應,更彆提從小一直在大城市的柳東睿了。
柳東睿抱著她,一隻手慢慢撫摸著她的背脊,似在安慰她也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