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晚上
柳家老屋
村裡人吃飯早,年三十這一天,一個比一個的吃的早,畢竟一年到頭就盼著這一頓吃點好的呢。
而想要知道誰家的年夜飯吃的早,也容易的很,隻管聽誰家的鞭炮響的早。
天都還亮著呢,柳婆子就開始往大鍋裡舀水,打算下餃子了。
林穀雨坐在土灶後麵燒火。柳家這個土灶有兩口鍋,小鍋裡正燉著小酥肉粉絲白菜湯。
下餃子的時候孩子們眼巴巴的圍在鍋前,嘴裡唱著“打南邊來了一群發白鵝,撲棱撲棱就下河”。熱水裡滾上三滾,餃子就熟了。
過年的扁食出鍋,是先要供奉給神仙的,供奉完神仙,一家人才能開始吃餃子。
柳文元把四根紅蠟燭點上,衝灶屋裡喊:“東明她娘,扁食煮好了沒有?等著燒紙呢!你聽都有人開始放鞭炮了!”
灶屋裡,柳婆子跟兩個兒媳正在往碗裡撈扁食,“好了,下好了,碗端過去就能擺桌了!”
林穀雨第一次弄祭祀的扁食,有些不確定,問柳婆子,“娘,每個碗裡是放三個扁食吧?總共盛四碗,對不?”
柳婆子上前查了查,“沒錯,沒錯,總共四碗,一個碗裡三個,老大家的,你跟老三家的一起把扁食端堂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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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裡,草黃色的紙錢已經折成一遝一遝的,放在竹筐子裡,
林穀雨和柳大嫂把四碗扁食放在祭祀的供桌上,柳婆子拿了筷子擱在碗上擺好。
然後柳老頭就開始了。
這個供奉的過程還挺有意思的,林穀雨以前沒怎麼見過,或者她年幼時經曆過,後來給忘了。不管如何,現在她在堂屋外麵看的津津有味。
是的,農村重男輕女的習慣這個時候凸顯了出來,哪怕是柳婆子這樣的,已經嫁進柳家幾十年,生育了三兒一女,這個過程她也不能參與。
柳文元首先祭拜的是老天爺和老地爺的神位,他撚出幾張紙錢燒了,邊燒嘴裡邊念叨:“老天爺,老地爺,吃扁食啦,過年哩!”
然後,依次是財神爺、祖先牌位,跟他們說的台詞大概跟老天爺的相似,隻是稱呼不同。
最後拜的是灶王爺。
跟灶王爺
說的就不一樣了:“灶王爺,您掀鍋就吃。”
林穀雨想想也是,灶王爺守著鍋呢,近水樓台先得月不是
供奉完神仙,開始放鞭炮,然後凡間的人終於可以開吃了!
堂屋中間放了一個四方桌,桌子上擺著一碗炸小酥肉、一碗炸菜丸子、一個大棗花饃、一碗小酥肉白菜燉粉條,一人跟前還盛了一碗餃子。
今天也沒分桌,一大家子擠在一起,熱熱鬨鬨地吃起了年夜飯。
過年怎麼也得喝點酒。
柳文元從櫃子裡拿出一瓶透明玻璃裝的老白乾,給自己和幾個兒子都滿上。
他舉起酒盅,滿是皺紋的臉上笑嗬嗬的,“今兒過年,咱們爺幾個喝一杯,好鬆散鬆散幾天。”
柳東明率先喝了酒,看著柳文元說:“爹,今兒是除夕,您是一家之主,您說幾句吧!”
幾個孩子也起哄,“爺爺說幾句。”“爺爺說話。”
柳文元喝了一杯酒,才開口道:“祖上自從沒落下來,每一輩的柳家當家人都想著自己能光宗耀祖,俺爺爺是,俺爹是,俺也是這麼想的。
可惜啊,俺命不好,趕上了不好的時候,每天想著能不讓媳婦兒子餓肚子就算不錯的了。其它的,也不敢多想。
哎!我是不成了。”
柳大哥不同意他爹這麼說,“咱們村子裡七八十歲還身體硬朗的人多了去了,爹今年還不到五十,咋就不成了!就算爹您老了,您吃過的鹽比俺們吃過的飯多!”
柳文元抬手,示意他彆激動,“你先彆嚷嚷,聽我說完!”
柳大哥這才悻悻地閉嘴。
柳文元:“你們都是俺的兒子,你們心裡想啥俺心裡都清楚。這次說分家,老大和老四麵兒上是同意了,可心裡接受不了,這俺看的出來!
這事兒啊,沒法細說,就跟那大字不識一個卻會種地的莊稼好手一個道理,靠的是心裡的感覺。這個國家啊,打了幾十年的仗,再後的家底子也該打沒了,所以,現在國家肯定是想著怎麼變得有錢。這要從那開始呢?我想不出來,但有一點俺知道,這變化早晚會發生!
這些呢,都是國家大事,跟咱們沒啥關係。有一點,大林子說的對,咱們是在地裡麵找食兒的,沒有地就吃不飽,怎麼能吃得
飽飯才是咱家裡人該想的事兒!
現在都是新社會了,那些土匪啥的再後被當兵的給滅了,分了家也不怕啥!你們說是不是?”
柳東睿這時候開口了,“爹想的對,現在的環境安全了,也不用擔心土匪進村燒殺搶掠,咱們應該把心思放到怎麼把日子過好上麵。再說,爹和娘年紀也越來越大,咱們兄弟幾個馬上都成了家,不該再讓爹娘操那麼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