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一隊還分出一波人在西地裡栽紅薯麼?兩百來畝紅薯可不是鬨著玩兒的,就這還能超過他們,老早就把幾百畝地給翻了一遍?他們三隊這次那麼拚才挖了不到一百畝地,要說全是人乾的,他還真有點不信!
李開路聳聳肩,“輸就輸唄,比不過人家有啥辦法,你不信,人一隊也是贏了啊,反正就是給50斤穀子,又沒多少東西。”一副很不在意的樣子。
李開路已經看開了,一隊裡大概有神人,以前不顯山不露水的,這會兒大概是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他們二隊不得不佩服啊。
吳二有死活都不肯相信一隊能這麼快把地給翻一遍,等一隊的社員們都下了工,他換了一件破爛以上,裝的跟個普通社員似的,繞著遠路悄悄地溜噠到一隊的地裡。
到那定睛一看,人家翻的地還真是細致,挨著河的那一邊兒坡地全是嶄新的泥土,河坡上原本有好多野草,現在全被鏟掉了,草根兒有的朝外,有的被埋在土裡,一看這塊地就翻的特彆深。
吳二有歎了一口氣,在地頭坐下,眼見為實,這下,不行那也得信了,不得不佩服,人家這才是不聲不吭就弄一這麼大的躍|進呢!
傷感了那麼兩秒鐘,吳二有一手扶住地麵,準備起來回家去了,在外麵這麼久,肚子都折騰餓了。
突然,他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剛剛手按住的那塊地,吳二有倒抽一口冷氣,改坐為跪,兩隻手使勁的往下扒拉,最上麵一層,是濕乎乎的土,再扒拉一層,土有點半乾,再扒拉······下麵的土竟然是乾的!
吳二有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他喃喃自語:“說不定是巧合呢,或者這塊地下麵的土原本就是乾的?不行,得再找一塊地兒看看。”
他又往前走了一百來米,到了另一塊地,跪坐在地裡在那扒拉,上麵是濕土,下麵是乾的!
在換一塊地,繼續扒拉,還是一樣的結果。
······
換了五六塊地之後,吳二有癱坐在地裡,呆呆的看著手裡乾呼呼的土,邊兒上的地翻了足足一丈二,可中間的地全都隻翻了幾尺,一看就是隻用木犁犁了一遍,地頭上撒了點濕土,騙那些巡檢員的。
他大吼一聲,“狗日的柳文明,原來你這紅旗是作了假才得到的!”
一隊能得這個紅旗,柳文明也特彆的詫異。這幾天,他一直帶著婦女老人和小孩在地裡栽紅薯,翻地這邊他基本上是交給了柳東睿來管,偶爾白天回過來看看進度,看到社員們乾的如火如荼,男人們也不怕曬,脫了上衣,光著膀子,汗流浹背,十分的放心,哪怕插不了紅旗,光憑這股乾勁兒也夠了。
他回去跟婦女社員們宣傳這種精神,她們不服氣,說自己一點也不差,兩方你追我趕的,沒成想還真贏了!
實在是太高興了,柳文明叫兒子去鎮上打了一瓶散酒,要跟柳東睿和柳光耀兩個好好的喝上一場,柳東睿喝了兩盅,就回家陪閨女去了,就剩下他們兩個就著一碟子鹹菜喝的微醺。
“砰!”的一聲,大隊部的門被人從外麵用力推開,步子踩的震天響。
柳文明眯著眼睛,看了半天,才瞧出來原來是三隊的隊長吳二有。
“三隊長?怎麼這會兒來了?有什麼事兒嗎?”柳光耀以為是來找他的,先開了口問道。
吳二有氣呼呼的走到兩個人麵前,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叭’的一口乾了,他重重的的把酒盅放下,指著柳文明,問柳光耀:“大隊長,一隊翻地得紅旗這事兒你知道吧?”
柳光耀點點頭,這不正喝慶功酒呢,想著二隊和三隊都拿了白旗,可能三隊長心裡有點不高興,他也沒多說什麼。
誰知吳二有一下激動起來,“一隊的人都太卑鄙了!太她娘不要臉了,俺們隊不服氣!”他狠狠的罵道,“他們為了贏俺們可真是什麼法子都能使出來!還敢說自己隊人能乾,全他娘是糊弄那些巡檢員的!”
柳文明正高興喝著小酒呢,突然被人一盆冷水潑到頭上,指著他的鼻子大罵,簡直莫名其妙!他皺著眉站起來,也指著吳二有,“三隊長,打從你進了這個大門,俺可是一句話還沒說呢,你怎麼說罵俺就罵俺,就算你比俺大了幾歲,那也不能這麼著欺負人吧。”
“俺欺負你?”吳二有手指頭快戳到他鼻子上了,仍氣不打一處來,一蹦三尺高:“這次明明是你們隊耍了奸猾手段,欺負俺們隊裡這些老實人。”
腳踝一軟,差點摔倒,柳光耀眼疾手快,趕緊伸手扶了一把,彆再把老胳膊老腿兒給摔斷了,這會兒正是事兒多的時候,可沒工夫開社員代表大會再選一個臨時隊長出來。
吳二有酒量小,屬於一杯酒下肚就能醉的類型,他這會兒早就被酒精麻痹了神經,失去了理智,蹲在那捂著臉痛哭流涕,“你們一隊可真是孬種,翻地翻不過俺們,竟然就把路邊兒那一小塊地翻了一丈多,地中間就翻了幾尺,把俺們隊的紅旗給強走了,嗚嗚,你們才是欺負人······”最後竟然躺在地上撒起了潑。
柳光耀和柳文明睜大了雙眼,同時問對方:
“到底怎麼一回事兒?”
“這事兒你知不知道?”
柳文明摸摸鼻子坐下來,低頭笑了笑,說:“到底怎麼一回事兒,俺還不太清楚,不過聽三隊長話裡話外的意思,估計咱們隊翻的地有點貓膩。”
柳光耀點點頭,“我估摸著也是,第一天社員們統共就翻了五畝地不到,等你讓他接手,一天卻能翻好幾十畝,我瞧這咱們隊那些人乾活的時候悠閒著呢,一點都不想三隊隊員那樣每天累的慘兮兮的。”
柳文明笑了笑,“大林子這孩子,誒喲,這鬼點子還真是······,嘿嘿,要沒他這主意,今年夏種咱們還真不一定能這麼輕鬆,光翻地都能把人折騰的不行,紅薯穀子秫秫怎麼也得往後拖延不少天。”
那樣的話,明天夏天的小麥就趕不上農時,這可是關係到明年一整年公糧和征購糧的大事兒。
柳光耀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喃喃抱怨個不停的吳二有,拍了拍柳文明的肩,“還醒著不?要是能走,咱們現在出去瞧瞧去,看大林子把地搞成啥樣了?說不得還得咱們給他把屁股抹乾淨。”
柳文明點點頭,扶著桌子站起來,“這事兒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大林子也是為了咱們整個生產隊著想,彆讓吳二有這貨到處亂說。俺還記得,那天開會兒他念完報紙臉色就賊難看,俺當時也是氣的不行,覺得公社裡的人就是瞎指揮。”
柳光耀也感歎一聲,“不僅咱們大隊,彆的大隊也懵了,這要求比去年還扯淡,弄的好些個老農都不知道該怎麼種地了。”
柳文明無奈的搖搖頭,平時不敢說的話這會兒借著酒勁也都吐了出來,“人民公社製度是好,帶著社員們一起過好日子,可咱們下麵這些辦事兒的,嗬,用俺在報紙上看到的那句話來說,就是教條的很,主席明明說了種地要考慮到本地的情況,因地製宜,公社那些人腦子裡估計根本就不曉得啥叫合適,權當沒看見。”他罵了一句臟話,“一個個兒光想著臉上光呢,咋沒看看咱們老百姓過的是啥日子。”
柳光耀拍拍他肩膀,深深歎了一口氣,“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的。”
“就算吳二有出去說了也不要緊。咱們沒在怕的。”柳文明突然一改剛才的沉悶,樂嗬嗬地說。
柳光耀扭頭看他,“想著怎麼封他的口了?他好糊弄,吳金喜可是個見杆子就往上爬的,真要鬨大了,也不好給公社交代。”
柳文明越想越覺得樂,咧著嘴說:“大林子走之前悄悄跟我說,”他實在憋不住,嘿嘿笑了出來,“說,他娘關節疼了好幾天,估摸著這兩天有大雨。”
哈哈蛤,一場大雨澆灌下去,乾泥濕泥混到一起全都變成了濕泥,就算巡檢員過來,也瞧不出來個毛線。
銀灰色月光下,兩個人的肩膀都慢慢顫抖了起來。
“這個大林子,還真是,連這點都想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