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2 / 2)

“那會兒是國家政策需要人去,現在可不一樣了,現在這個戶籍製度這麼嚴,去哪兒都得開介紹信,社員們跑了,大隊裡是要承擔責任的,而且前段時間出去逃|荒的都被趕了回來。”

王秀娥乾脆轉了個身,跟他麵對麵的,“當年你去了部隊,沒有逃過荒,不知道那是啥感覺,我這麼跟你說吧,但凡家裡能過的下去,就沒人想著去外地逃|荒,當年咱們村逃出去那麼多人,回來的連五成都沒有,一多半在路上就餓死了,可為啥還要出去?因為在外麵隻是可能會死,但在家裡等那肯定是會餓死的。”

“我覺得,這事兒你就權當不知道,上麵的人還能把你給吃了?村子裡到處都是路,社員們趁夜偷偷跑餓了,擱誰誰也管不住啊!腿在人家自己身上,愛去哪兒去哪兒,你就彆耽誤人家出去找生路了。”

柳光耀聽完她的話,猶豫了一小會兒,輕聲說:“那你呢?有想過出去逃荒嗎?”

王秀娥沒接話,黑暗的環境中,能清晰的聽見對方的呼吸聲。

很久,才聽見她淡淡的歎息聲,說:“咱們年紀大了,就算跑出去也不一定有呆在家裡好,要是實在熬不下去,就讓建華兄弟都走吧,帶上媳婦兒帶上孩子,全都走,閨女嫁出去就是彆人家的人了,咱就管不了那麼多了,隻要你不要阻攔他們就行,要不,我可是會跟你拚命的。”

柳光耀聽出來老妻話語裡濃濃的不舍,黑暗中他拳頭緊握,說了聲:“好!”

***

又是一年重陽節來到,天氣一如即往的乾爽,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出來的,一些老年人中間開始流行起玄學來,說是“庚子鼠年犯太歲多災難”,還預測明年庚子年肯定還是要遭災,而且還是比今年更大的災。”

並且,那玄學還提供了很多佐證,比如之前那個庚子年國內動亂,到處都是硝煙彌漫;比如說再之前的那個庚子年哪個地方發生了鼠疫,死了好多萬人;再往前推60年的那個庚子年,中州本地遭遇了旱災加蝗災······

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一瞬間,人心惶惶。

林穀雨剛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笑了一下,她還跟柳東睿討論起這件事:“估計是同道中人搞出來的法子,可能攻略不下上麵的人,就來提醒老百姓的。彆說,選擇的這個角度還真夠刁鑽的,我要是個普通社員,百分之百會信的,東睿,你說呢?”

柳東睿:“普通老百姓的確很有可能會相信,她們本來就很容易迷信,可是我覺的這個法子其實不太好,更多的作用是激發老百姓內心的恐慌,這並不能解決問題。。”

反而,一旦老百姓恐慌了,很容易出現非常嚴重的社會問題甚至社會動|亂。

“而且,要知道現在政府裡麵都信仰無神論,搞這樣的玄學可能會起到相反的效果。”

林穀雨遲疑著說:“不至於吧?會嗎?”

“這些都是猜測,我也不知道,希望不會吧。”

***

事實證明,這個玄學的威力真的還挺大的。

二隊本來還在猶豫明年春紅薯後是繼續等到後年春天種春紅薯呢,還是接著就種冬小麥,畢竟,要是連續兩年不種麥子隻吃紅薯,社員們肯定會受不了,這下好了,聽完傳言,二隊社員連明年的春紅薯都不打算種了,打算跟三隊學習,拋荒,吃種子糧。

三隊很多社員們本來就打算拋荒,帶著種子糧逃荒去邊疆,聽到這個消息,收拾東西的速度加快了不少,由於很多家庭都是舉家逃荒,人口眾多,吃喝拉撒的都想帶都,但又買不起火車票,隻能一路扒火車過去,就這麼在一堆破爛裡麵挑挑揀揀中又過去了四天。

華曆1960年,陰曆九月十三。

剛過半夜,吳金喜家的大門就悄悄的開了,吳金喜、吳抗日、吳援朝,以及下一代的吳躍進、吳鋼、吳鐵,踮著腳尖,從院子裡走了出來。

三個大人背上都背著一個很大的包袱,裡麵裝滿了糧食、衣服和錢票,三個小孩子身上背了一個小包袱,裡麵是這幾天路上的口糧。

吳鋼和吳鐵年紀還小,分彆拽著吳抗日和吳援朝的褲腿,不舍的問:“爹,真的不帶我娘走嗎?”

吳抗日和吳援朝沒吭聲,畢竟是自己的老婆,逃荒不帶著走心裡覺得有些對不起人家。

吳金喜小聲的叱罵了一聲,催促大家從北邊地裡的小路往縣城走。

吳鐵吭吭唧唧的想要哭。

吳金喜罵道:“我看你個小崽子敢哭出來!沒看見你奶也沒走嘛,你娘、你大娘還有你奶都在家裡,她們幾個女的,動作不利索,會拖累咱們,等咱們到那邊安頓好了,再把她們給接過去。”

吳躍進年紀要大幾歲,知道的事情多一點,他低聲嘟囔了一句:“咱們把家裡的糧食都拿走了,我奶她們還有啥能吃的,不等咱們回來接她們,我奶、我娘還有我小嬸她們就該餓死了,小剛,小鐵,你再也見不到你娘了。”

吳鐵一聽這話,“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給吳金喜下了一跳,“援朝,你愣著乾嘛呢?趕緊把他的嘴給我捂上,要是讓彆人知道咱們走了,麻煩可就大了。”

他又罵三個孫子,“趕緊走路,誰要再敢吭一聲出來,我就把你們丟在半路,餓死你們我也不再管了!你們好好想想,在老家天天吃紅薯都吃不飽,到了邊疆,那邊地比咱們這大多了,人還少,天天都能吃的上大白饅頭,誰要不想去,趕緊自己回去。”

三個小孩子被饑餓折磨了大半年,聽見去了邊疆能天天吃甜甜的大白饅頭,頓時啥話都不說了,隻吳鐵還一下一下的吸著鼻子。

吳金喜哼了一聲:“告訴你們,必須趕上中午這趟火車,要不明天就出不去了,咱們動作都快點,彆被被人發現了,要不那麼多人要去,咱們都不一定能扒得上火車。”

具體為啥,他一句話都沒有多少,但是吳抗日和吳援朝非常的相信他爹,畢竟他爹可是跟縣裡的乾部有聯係的。

吳抗日的老婆張小蘭早上起來,發現自己男人和兒子全都不見人影兒,她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頭還昏昏沉沉的呢,這一覺睡的,可真夠沉的!

她妯娌李小花這時候也推開了房門,張著大嘴巴先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才跟張小蘭打招呼:“大嫂,早啊!”

張小蘭看了看天,日頭都已經出來了,還早什麼早啊。

“小鐵呢,那孩子不是一向睡得早起得早嗎?今兒咋還沒起?”

李小花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起了,小鋼小鐵都起了,大早上就跑出去玩兒了。”

張小蘭覺得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裡怪,想到今兒輪到她做飯,就匆忙用濕毛巾擦了手臉,“時候不早了,我去老太太那屋舀點玉米碴子,你先幫我把水給添上,要不,一會兒爹回來飯還沒好,又都是事兒。”

張小蘭和李小花隊自己的公公充滿了畏懼,張小蘭那麼一說,李小花就答應了。

她正打著哈欠往鐵鍋裡一瓢一瓢倒水呢,就聽見老太太屋裡發出了一聲尖叫,一下子給李小花嚇醒了。

“咋啦?大嫂,你咋叫的那麼大聲呢?”李小花懶洋洋的問了一聲。

“小花,你快進來!”張小蘭在裡麵喊她。

婆婆和公公的房間是家裡最大的一間,平常除了做飯,妯娌倆都很少進來,跟自己的婆婆一年到頭說不上幾句話。

李小花剛走進去,就看見大嫂張小蘭站在裝糧食的缸前麵,渾身抖個不停,自己的婆婆則背對著大嫂躺在床上。

“咋了?大嫂。”

張小蘭轉過頭來,滿臉是淚,“小花,家裡的糧食全都沒了,一點都不剩!”

李小花吃了一驚,飛快的走到糧食缸跟前,就看見裡麵空空的,“家裡是不是進賊了?才剛分下來的糧食,咋就全沒了?”

張小蘭忽然急急忙忙的往自己屋子裡跑,不一會兒又跑了進來,她一把將床上的人給翻了過來。

“娘,你告訴我,家裡的糧食都去哪兒了?啊?抗日和躍進他們爺倆又去哪兒啦?怎麼我們屋子裡貴重的東西都不見了呢?”

李小花這會兒也覺得情況不對了,糧食就放在公公和婆婆床頭不遠的地方,如果進了賊怎麼可能發現不了,而且,昨天晚上她根本就沒聽見屋裡有動靜。

李小花也飛快的回了一趟自己屋,翻了一遍,除了自己的衣裳,她自己攢的50塊私房錢都不見了,援朝和小鋼、小鐵的東西少了很多,留下的全都是太破或者太小的衣服。

她也哭著問自己婆婆:“娘,援朝他們爺仨呢?大清早的咋一個人影都沒看見啊?”

甄霜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見兩個兒媳婦焦急的樣子,她淡淡的笑了,“你們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在哪裡,我怎麼會知道?”

冷淡的簡直不像是說自己的兒子和孫子。

李小花和張小蘭跪在地上,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娘,以前都是我們錯了,平常對您不夠孝順,以後我們改,您就告訴我們吧!萬一出了什麼事兒,您心裡就不難過嗎?”

甄霜冷哼一聲,難過?幾年前她快難過死了,現在的她早就不知道難過是什麼感覺了,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的枕邊人。

“你們在這哭什麼用?家裡男人消失不見,糧食也全都沒了,你們覺得呢?趁著還有力氣收拾收拾回娘家去吧。”

讓兩個嫁進來好幾年的媳婦兒回娘家?這是什麼意思,妯娌兩個都愣住了,連哭都忘記了。

甄霜踢了下腳脖子上的鐵鏈條,“怎麼?你們沒被拴住,卻也不會走路了是不是?”

“說起來,咱們也都是可憐人,遇見的男人長著人的麵孔,卻比畜生還不如,實話告訴你們吧,昨天半夜,這家裡的男的帶著糧食和家裡值錢的東西逃荒去了,你們再在這兒呆下去,人也不會回來,不如早點回娘家去過好日子。”

張小蘭爬了起來,摸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很恨的說:“就算逃荒不想帶著我,那至少也得離婚才是,我們兩個當初是領了結婚證的,憑啥他說走就走,一點東西都沒有留下,老娘白讓他睡了這麼幾年,白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李小花也憤憤不平,“我娘給我的私房錢,他奶奶的都給我卷跑了!兩個兒子是從我肚皮裡跑出來的,就算離婚也得給我一個兒子來養老,就這麼逃了,想的美!”

甄霜拖著腳鏈,走到了堂屋門口,淡淡的說:“縣裡的火車隻有中午有一班,你們趕不上了。”

李小花娘家就是二隊的,跟李開路多少沾點親戚,她甩著膀子跑了出去,“我回娘家借車,就不信趕不上那個王八蛋!”

作者有話要說:還沒吃飯,肚子好餓····

晚上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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